世事无常,放在一个月前,柳意都猜不到,第一个归在胡县之下的,竟然会是离胡县最远的丰县。
不过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年茂学,她又觉得合情合理。
年茂学并不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但他是个聪明人。
这里指的聪明,不是说他能未卜先知,一眼看中她柳意是个潜力股。
他要是真的是个超绝人才,就不会被突厥人打上门来还没有一点反击之力了。
年茂学只是看清楚了,如此乱世,丰县必须有兵力相保。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丰县被突厥人打破了城门,差点被屠县,柳意带兵强势入场打死突厥人。
哪怕此刻她强行占了丰县,丰县上下也是没话说的。
就算是有话说,也打不过啊。
与其等人开口,还不如自己主动奉上。
年茂学不用问就知道,胡县是因为解除了威胁,确保了突厥人不会攻打,这才腾出手来派兵救援。
如果今日的情况,是一拨人在攻打胡县,另一拨人在攻打丰县,胡县还会来吗?
肯定不会来啊。
自己与别人,当然是要保护自己了。
“所以只要我们并入胡县,我丰县百姓,就是胡县的自己人了。”
在来之前,年茂学是这么跟江溪说的:“别人家的肉要掉在地上,那是可捡可不捡。”
“但自己家的肉可就不一样了,我们现在,就是要成为柳大人自己家的肉。”
逻辑十分通顺。
年茂学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他也可以投靠望乡郡。
但是吧。
考虑到望乡郡在突厥人来之前抽走了丰县的五百民兵,杜绝了丰县唯一能自救的可能性,而且望乡郡背靠左将军,估计也看不上他们这穷乡僻壤一小县。
再考虑到柳意提前报信,此刻还亲自带兵救援。
再看看柳意手下兵士的装备。
那盔甲。
那弓箭。
那长刀。
那战马。
战马数量是少了一些,但是并没有用一些劣质马滥竽充数,只一眼便能看出,柳意手下,个个都是精兵。
说句不中听的话,望乡郡的驻军,数量是不少,单个拎出来,可没有柳意手下的兵瞧着厉害。
当然,对着柳意投诚的时候,肯定不能这么说自己对比了一番,觉得胡县更靠谱一些所以选胡县。
年茂学张嘴就是一通奉承。
“大人仁义,得了消息还愿告知丰县提前防范,又不辞辛劳,亲自带兵急速驰援,救丰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丰县上下感激不尽,听闻或可归于大人门下,俱都欢欣鼓舞呢。”
这就是在暗搓搓给云县上了个眼药了。
周围几个县谁不知道,云县之所以一直没有归在胡县门下,就是因为云县地势特殊,山民众多,山民们不愿意并入胡县。
但他丰县愿意啊!
丰县的百姓们都被突厥人这一场攻击吓破了胆,此刻对他们说有着军营的胡县接手丰县,他们只有庆幸的份,怎么会不愿意。
柳意静静看着年茂学,只看得他有些心虚气短了,才莞尔一笑:
“既丰县上下都没意见,我自然愿意接手。”
比起云县,丰县确实更好接手。
更别提前面还有一百万积分吊着呢。
除了离得远一点。
但不要紧,柳意也没打算一直让隔在胡县与丰县之间的那几个县自由生长。
年茂学立刻松了口气。
他再次深深拜下:“我等丰县上下,拜谢大人。”
“年某虽非栋梁之材,却愿以赤诚之心,携全县百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叮!恭喜宿主达成扩大版图成就。】
【宿主首次将新征服地区纳入版图,领土范围扩大,积分+1000000。】
柳意往椅子上一靠。
舒服了。
算上打仗得的积分,这就有两百万积分了。
有了这两百万积分,她总算是可以稍稍跨入工业了。
另外,除了手下多了一个县,她还多了三十多匹上好的战马。
柳意有很多事要处理,接手丰县之后,虽然还有个县令年茂学配合,但依旧忙得不行。
但再忙,她也抽出时间去,看了看这些作为战利品被缴获的战马。
大安朝的战马贵得要死,朝廷没了之后,还在流通的战马资源就更贵了。
相比起大安朝人,突厥人在马匹上面是基本不缺的,尤其是突厥骑兵,各个骑着不错的战马。
将活着的战马都赶到一处去之后,柳意立刻对它们进行了检查。
谢天谢地,都没阉。
也是,突厥人的骑兵基本都是抢了就跑,战马的爆发力和攻击性十分重要,如果骑着阉了的马匹,虽然会更容易驾驭,但在战斗上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有了这些好马,我们就可以自己繁殖更多马儿了。”
虽然马4—6岁才能达成完全成熟,但时间嘛,柳意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她这边忙忙碌碌,胡县的兵士们也没有闲着。
射箭一时爽,箭头捡满场。
那箭头可是加了铁的,不说那些没坏的,就算是损坏的箭,也可以带回胡县重铸。
另外,为了防止还有突厥人藏起来,兵士们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
几乎每个被敲了门的百姓都吓得魂飞魄散,又不敢不开门。
叫门不应,兵士们是不会走的,反正大家的房子都矮,翻进去拉开木梢锁就行了。
这一户临街的人家便是如此,敲门几下没人应,便有一个身形灵活的将士翻墙进去。
另有两个将士拉开弓箭,坐在墙上盯着院内的动静,若是这时候有人突然冒出来袭击那翻墙进去的将士,保管让对方一箭穿心。
袭击没有发生,但这种木梢锁却只能从里间锁住,因此这屋子里是有人的。
门开了,一队二十几个士兵涌入,将小院挤的严严实实。
“里面有人吗?!有人就出来!否则我们要踹门了!”
为首将士手握长刀,警惕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没人应答,他一个眼神,两名兵士小心躬身上前,开了房门。
有兵士在门口拉上弓随时应对,五名兵士握着长刀互相靠着进去。
“什长,里面没人。”
兵士们重新退出来,对着为首将领报告。
“没人?”
将领蹙眉。
他们面前的民居是一种十分普遍的穷样。
只有一居,所以没有其他房间可以排查。
但他的视线,很快落到了院子角落的一个矮小无比土胚房上。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柴房,成年人若是要进去,需要弯腰弓背才行,依稀还能瞧见外面散乱的木柴。
但百姓们生活不易,一根小木柴都很珍惜,怎么可能让这么多木柴散乱在外面接触到地上的潮气。
他可也是参加过基层军官培训学习班的。
将领眯起眼,长刀横在身前,给了下属们一个眼神。
兵士们便立刻轻手轻脚分散开来,很快各自站了一个位置,形成包围姿态。
将领亲自握着刀,一脚踹开了柴房的木门。
“啊!!!”
里面传来几人惊恐的尖叫声,还有孩童的哭声。
将领没有放松警惕:“出来!”
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是一个瘦弱的男人,和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女人,在他们身后,还藏着几个孩子,最大的约莫十三四岁,最小的也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也是难为他们了,这么多人挤进这么小的柴房。
看长相,和突厥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将领又是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两名兵士进入柴房,里外搜了一通,出来后禀告:
“什长,里面没其他人。”
将领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警惕之色,将刀放下,问道:“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我们拍门吗?”
“我,我们害怕,就,就躲起来了……”
瘦弱男子努力张开手臂,将妻儿挡在身后,勉强对着面前的将士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兵爷……”
再一看到正对面就有个女兵,他明显愣了愣,然后试探着喊出一声:
“兵姑奶奶?”
“我,我们家穷,没多少钱,只有这些了……”
他小心将零散的铜钱掏出来,努力笑着:“都孝敬你们……”
“我们不要钱,你们一直在家里?有看到什么人进来吗?”
瘦弱男子听到他们不要钱,脸色更难看了,还要努力答话:“没有别人,我们一直在家里,后来就躲进柴房了。”
“您看我家这个院子,也藏不下别的人。”
他手臂哆哆嗦嗦:“您,您不要钱,那就是要人了……?”
躲在他身后的女人哭了起来,把女儿往后面藏了藏,哭着出来,同样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现在脸上: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伺候兵爷们……”
眼看她要上前,站在前面的将领吓得哧溜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
“站住!!我们只是来搜查的,没想对你们家女子做什么!”
“别过来!就站那!”
“你们没听见我们在外面喊吗?!我们胡县兵有军纪,不得欺辱良家女子!”
女子愣住,那瘦弱男子也愣了一下,然后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我明白……我也能伺候……”
他看上去有些悲痛,也有些高兴,悲痛于自己要献身了,高兴自己的妻女都安全了。
将领:“……”
兵士们:“……”
“男的也不得欺辱!我们胡县兵是正规军,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既然你们这里没有突厥人,那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他迅速转身,一群兵士跟有狗追一样,赶紧跑出了这个被搜查得清清楚楚的小院。
出了门,众人才安心下来。
“你们可要为我作证。”什长叮嘱:“我刚刚可没有碰那女子一根手指头。”
他今年还想往上升一升呢。
众人皆应是,有名女兵转头看去,见那一家人还傻愣愣站在院子里,仿佛还有些不可置信自家人就这么被放过了。
她笑着安抚了一句:“你们别害怕,我们胡县兵不欺负百姓的。”
说着,她轻轻帮这家人关上了门。
等这帮兵士走远了,盔甲交接的声音也渐行渐远,这一家子才反应过来。
这些兵,真的一个子没拿,就这么走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兵?
十四岁的女儿问母亲:“娘?没事了吧?”
女人将女儿揽过来,软着腿直接坐在了地上,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靠了过来,听着她说:
“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怕了。”
瘦弱男人也有些没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走远了,看来这些兵真的是好人。”
“真没事了!突厥人也死了!没事了!!”
“三娘,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一家人抱在一起,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一个个狼狈极了,眼泪直往下流。
直到最小的孩子喊了一声:“娘,我饿。”
女人擦掉泪:“好,娘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今天都累了,我们一会好好吃一顿。”
男人也应声:“对,我们好好吃一顿。”
好好吃一顿这句话可不常出现在普通百姓家,往往只有遇到什么喜事,或者过年的时候饮食才会好一些。
于是,一家人畅想着要吃什么,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又都期待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