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巴奇赶往瓦舍里时,温斯顿还在亡灵界闲庭漫步。
来到这里后,怨灵就失去了踪迹,面对完全陌生的诡异莫测的亡灵界,饶是胆大如温斯顿,都不得不放慢了步调,小心行事。
关于冒险进入亡灵界之事,他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巴巴奇阅历丰富,实力又强。看到自己进去之后,他知道该怎么办,不需要担心。即便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回去,他和弗兰克两人,也足以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
其次,卡文迪许之谜,必须要解开。它不仅关系到另一块预兆石板的下落,关系到弗洛伦斯之死,或许,也将对今后的托托兰多产生更大的影响。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不详的直觉,所以好不容易有点线索,温斯顿怎会放过?
只是这亡灵界……
温斯顿进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处山坡上。
骸骨堆叠而成的高山,一根草木也没有,奇诡、壮丽。山顶冒着白色的笔直向上的烟,而四周的林子里,依稀有薄雾在退散。
他干脆又往上爬了一点,站得高,看得远。
在这里,指南针是失效的,因为没有太阳和月亮,也无法通过它们来辨别方位。树林里的树,各自的影子爱往哪个方向延伸就往哪个方向延伸,任性至极。而那些寂静的枯草丛里、东倒西歪的阴影里,可能就蛰伏着仿佛在冬眠的不死生物。
陌生又诡异的场景让温斯顿猜不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什么,视线转向另一侧,远方有做巍峨的黑色宫殿。
如果他没猜错,那是传说中的死神的居所。而从那宫殿旁边流淌而过的蜿蜒的河流,是冥河。
黑色的宫殿没有丝毫的灯火,甚至已经塌了一角。
冥河业已枯了一半,到处是森然的白骨,裸露在外。
“莎莎……”
“莎莎莎……”
风又起了,树叶摇晃,迷雾彻底消散。
温斯顿思忖片刻,下了山,本来打算往宫殿的方向去一探究竟,孰料没走几步,林子里的不死生物们就“活”了过来。
迷雾散开了,但烽烟还在。不死生物们两眼一睁,就是战斗。
温斯顿轻巧地跃上树梢,收敛气息,避开了这无妄之灾。看着下方暴动的不死生物,他有些疑惑,怎么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半个亡灵?
这些不死生物,又在打什么?
不死生物普遍低智,听不太懂人话,也不会说话,就好像温斯顿眼前的这一波。
不过,亡灵界那么大,肯定还有许许多多更强大的、拥有灵智且会思考、会说话的存在。想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就得找到它们,从它们嘴里获得信息。
于是温斯顿也不急着去宫殿了,他开始寻找。
找着找着,会说话的朋友没找到,一个无头的朋友,倒是驾驶着一辆黑色的破烂马车,从他的眼前风驰电掣般路过。
虽然温斯顿不曾亲眼见过,但他在绘本上看到过,在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听说过——无头骑士杜拉罕。
托托兰多最伟大的死灵法师弗洛伦斯女士的马车夫。
他怎么在这里?
哦对了,这里是亡灵界,他的老家。弗洛伦斯死了,灵魂契约终止,杜拉罕自然可以回归自由。
电光石火间,温斯顿的思绪已经饶了几个弯,而他的手杖也飞了出去,精准地卡进马车车轮,将它逼停。
黑色的骏马发出嘶鸣,无头骑士的骨鞭高高扬起,向着手杖袭来的方向甩去。
“咔!”
温斯顿立身的树瞬间被抽成了碎片,然而他人早已经跳到了马车顶上,低头看着一身破烂斗篷遮住破烂盔甲的杜拉罕,问:“这位骑士先生,你的头呢?”
无头骑士并非没有头,他只是喜欢带着他砍下来的头四处乱晃。而现在,头真的没了,杜拉罕也不再说话,又是一鞭抽过去。
温斯顿抬手召回手杖,一个瞬发的防御魔法,挡住了骨鞭。手杖顺势又点在马车顶上,魔法的光芒自上而下,又破土而出,化作黑色的荆棘瞬间将马车的车轮和马腿全部缠绕。
杜拉罕还想要再次进攻,温斯顿却不浪费时间跟他缠斗了,拿起手杖当棍子,一棍子就将他从马背上抽了下去。
他踉跄着爬起,却也还是没有忘了反击。
温斯顿微微挑眉。
这杜拉罕的状况不对,不仅不说话,还只是一味地凭着本能攻击,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完全够不上故事里的水准。难道是失去了自己的头,所以战力大减?
弗洛伦斯死了之后,他又遭遇了什么?
又或者说,弗洛伦斯遭遇生死危机时,是否曾经召唤过他?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温斯顿很快就有了决断,全力出手将杜拉罕制服。抢了他的骨鞭,再将他捆起来丢进马车里,问:“关于弗洛伦斯之死,你知道什么?”
杜拉罕:“……”
“你头呢?”
“……”
温斯顿抱臂,想了想,算了,白得一辆马车也不亏。他随即解除了捆住马车和马匹的魔法,自己驾车,继续寻找会说话的不死生物。
马儿原本还想挣扎,连带着马车剧烈摇晃,想把温斯顿甩下去。谁知一回头,就看到一只金色的眼睛。
温斯顿:“走吗?”
马儿:“!!!”
马乖乖地上路了,因为它如果不上路,等待它的就是另一个“上路”。它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向这个新来的人类露出谄媚的笑,而后,拔足狂奔。
没办法,它好像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它的主人,拥有了主人的主人。
那也是一个人类,跟眼前这个人类长得不太一样的人类。
人类很可怕。
在撞飞了十几个不死生物,踏平了几个小坟堆之后,温斯顿终于碰到了一个会说话的不死生物。那是一只身高足有两米的缝合怪,大约是吞噬过夜魔,又吞噬过类似蜥蜴的东西,既有黑色的羽翼、又有长长的尾巴。
它脸上是一个奇怪的鸟头骨面,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还很不友好。
于是温斯顿友好地与它切磋一番,向它展示了一下阿奇柏德的社交礼仪。
片刻后,它捂着被打碎了的骨面,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
温斯顿越听越觉得好奇,“死神的镰刀,金发的王子……有意思。”
比起死神,温斯顿对金发王子更感兴趣。因为在这失去色彩的世界里,死神的镰刀重新现世,突然但并不突兀,甚至合情合理。
可金发王子就不同了。
哪来的金发?哪来的王子?
温斯顿·阿奇柏德决定一探究竟。
就在温斯顿驾驶着黑色的马车,跟随着不死生物“争夺金发王子”的脚步,开始在亡灵界征伐之时,巴巴奇也终于在全力赶路之后,抵达了瓦舍里。
传奇大法师的手段和赶路速度,自然不是普通魔法师能比的,可他到了之后,发觉自己还是来晚了。
“老师啊,你怎么才来!!!”迪兰喊得撕心裂肺。
巴巴奇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顶着一头扁塌塌的爆炸头,挂着黑眼圈,仿佛时刻要挂的青年,是自己的学生迪兰。他的身上又挂了彩,嘴上都急得起泡了。
事情还要从他们开始大范围搜查妖术师简的下落开始。
迪兰实在跑不动了,便留在妖精之家的废墟附近,和另外两个魔法议会的魔法师一起,看守小妖精和安东尼奥等人,防止简再操控它们坏事。
谁知,他们防住了妖精之家的这些住客,没防住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瓦舍里的镇民。
明明只是个惊慌失措跑过来报信的人,话说到一半,冷不丁掏出匕首把了迪兰一刀。迪兰本就受了伤,一时没能避过。
他愕然地看着对方,迟钝的大脑仿佛生了锈,又在某个时刻忽然转动起来,让他醒悟过来——那位邪恶的妖术师,在瓦舍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或许早就已经偷偷摸摸用玩偶替换过一些镇民了。
这是她的后手。
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与妖精之家、巫医,毫无关系的镇民,有可能是一位扎着头巾的妇人,有可能是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也有可能是一个眨着大眼睛的孩童。
好阴毒的手段,就像大陆战争时期,那些为了生存下去可以出卖良知、出卖一切的伥鬼一样!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迪兰就能猜到,他们一遍遍喊“不要杀老鼠”,根本无用。因为妖术师肯定知道哪里布置着墨菲斯之盘,哪里的老鼠不能杀。
她完全可以操控那些被玩偶取代的人去杀!
“快——”迪兰一把抓住大步流星奔过来救他的魔法师,不等对方施展治疗魔法,便急忙喊:“杀戮肯定已经开始了,瓦舍里肯定已经开始死人了,要来不及了,快!”
其实他也不知道还能快到哪里去。
又能如何阻止。
他又挨了一刀,哪怕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但也已经跑不动了。
消息火速传到弗兰克耳中,而此时,弗兰克已经看到了躺在雨幕中的尸体。一具、两具,都睁大着眼,死不瞑目,旁边甚至还有“吱吱”的老鼠在动。
为了阻止孢子的传播,进一步扩大伤亡,弗兰克只能以最凌厉的手段,像烧了妖精之家一样,让大火将这片区域笼罩。
“怎么办?”与他一块儿行动的魔法议会的魔法师们,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有些六神无主。
“不让他们杀人,就得废掉他们的行动能力。”弗兰克眸光微暗,很快就有了对策,“用昏睡咒,让瓦舍里的人休眠。”
魔法师愣了愣,“可人手不够啊!”
弗兰克沉声:“不局限于什么咒语,只要能达到昏迷的效果,哪怕有一点副作用——现在倒下,是为了活命,先活下来,再谈其他。”
魔法师咬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诸位魔法师们各显神通,而弗兰克继续追踪妖术师的下落,期间还捣毁了两个刻录着“墨菲斯之盘”的圆盘。一个藏在某户人家的草垛里,一个藏在无人的风车里。
这是一场时间与人命的赛跑,没有人敢有片刻的迟疑。可是让弗兰克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妖术师竟然没有四处躲藏,她就一直待在墓园前的那个教堂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她的身边坐着玛丽,双手双脚被捆着,嘴也被堵上了。
“别担心,玛丽还是玛丽。在阿奇柏德面前,我可没有要耍小手段的意思。”戴帽子的女士,直到现在,仍保持着知性和优雅。
弗兰克的礼貌却开始弹性收缩了,因为阿奇柏德最厌恶拿老弱妇孺威胁人的,他开门见山,冷声发问:“你想交换什么?”
简:“撤掉黄金守护,放我离开。我可以答应你们,从此以后我会离瓦舍里远远的,再不回来。”
弗兰克:“桃乐丝女士呢?”
简神色不变,“你先放我走,等我离开瓦舍里一定的距离,自然会放了她。”
弗兰克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语气都没那么冷了,“她又从你手中逃走了,对不对?”
一个心思缜密、狠辣无情的邪恶妖术师,会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答案是,会。
饶是以简的定力和心性,此时此刻,想起那个让自己连续两次失手的女人,都忍不住露出异样的神色。
她索性也不装了,“那又如何?你难道忘了吗,还有一个人也在我的手上。”
弗兰克:“查理?”
简:“如果你是说那位金发的少年的话,是的。”
“你这样做,我的小主人会很生气的。”弗兰克面露无奈,“我现在都已经能预想到他生气的场景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没有完成他交待的事情,是我的失职。”
什么事情?自然是确保查理的安全。
于是弗兰克也生气了,对于他而言,万能的管家是绝不可以失手的。
简心中一凛,不等弗兰克再说话,便挟持着玛丽后撤。然而她快,弗兰克比她更快,几乎是刹那间,魔法的光芒乍现。
为了此次瓦舍里之行,他从珠宝商店带来了一些特殊的附魔宝石。在追踪妖术师的过程中,他又将宝石散落在瓦舍里各处,顺手布了个魔法阵。
“你——”
简终于神色微变,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弗兰克缓步上前,“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就赌查理不在你的手上。”
简不回答,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但她并不认为,弗兰克就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能证明查理不在她手上。
弗兰克确实没有证据,不过,“你忘了,在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些很重要的角色,已经很久没有登场了,那就是小妖精的亡灵。我宁愿相信它们救走了查理,也不相信,他在你的手上。”
说着,他随手一划,玛丽身上的绳索瞬间断裂。
玛丽顿时像个小羊羔一样,从简的手里挣脱,扯掉嘴里塞着的布团,一边撒开腿逃跑一边大声嚷嚷:“快点,快点,桃乐丝姑姑说,要吹笛子!”
“砰!”刹不住车的小玛丽,一头撞在匆匆赶到的巴巴奇身上。她双手扒住巴巴奇的衣服,抬头一看——咦?又一个老头?
巴巴奇听到她刚才的喊话,忙问:“桃乐丝?你知道她在哪里?”
玛丽仰着头,“我也不知道啊,她只说要吹笛子,吹笛子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吹笛子?
巴巴奇和弗兰克对视一眼,流露出同样的疑惑。而这时,连绵的阴雨已经变小了,朦胧细雨中,夜风送来了悠扬的笛声。
“老鼠!老鼠都出来了!”
惊呼声让巴巴奇转身跑出教堂,一个光亮术点亮夜空,只见朦胧雨幕下,肥大的老鼠们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排成队,开始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