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表面的大大咧咧,德雷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满头红发因为她这个动作而更显得乱糟糟了。她戳着海图上还没填满的空白,对所罗门道:
“我原本正带着船队在海上漂流,准备对碰到的商队干上一票,结果就不知道怎么漂流到了这里。天上的星星根本不对劲,罗盘也没有作用,碰到的洋流和气候根本就是乱七八糟,一会儿遇到的是热带雨林,一会儿又碰到冰天雪地,完全跟经纬度对不上!”
一贯洒脱豪爽的海贼王终于卸下伪装,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最为脆弱的焦虑一面。
“我本来也以为是碰到了东方的新大陆,想着等靠了岸之后要带好几条船的丝绸和香料回去,没想到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大陆!没·有·任·何·大·陆!”
如果说常年在海上飘荡的水手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那么永远找不到靠岸的大陆,无疑是最可怕没有之一。就算再是乐天派的傻瓜,在好几年见不到大陆之后,也会变得忧郁暴躁,过度酗酒。
所罗门思考了一阵,问道: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多久了?”
“也就几个月吧。”德雷克有些郁郁地嘟哝,“那些蠢货再没脑子,到底也是跟我一样的海盗,冒险、战斗、屠杀和掠夺是他们的本性,现在我倒是还能凭借以前的威望弹压住那些蠢货,时间再长点我可就没办法了。而且等我碰见那个拿着杯子说是波塞冬,要发起大洪水湮灭人类的怪东西之后,我就确定这根本不是在通往东方的道路上了!”
“要说啊,像我们这种无恶不作的强盗,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轰轰烈烈地战斗里,像烟花一样盛大地消散,关在这片无聊的海域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这片海域发生了异变,而你正是拯救了这里的救世主。”
白发的王垂下眼睫,目光定格在了德雷克手上握着的金色啤酒杯上。
这正是本时代出现的圣杯,也可以说是“气运所钟”,德雷克作为大航海时代的弄潮儿,活着完成环游世界伟业、大破西班牙无敌舰队,开启英国日不落帝国辉煌的强者,她理所应当地拥有它。
而且,如果不是误入这片海洋的德雷克及时击败了想要毁灭人类的波塞冬,这个特异点在他到来之前就会崩溃,继而变成第五特异点一样的情况。就算迦勒底千辛万苦地修复了人理,人类这段时期也会像被挖掉一样不复存在。
“唉?救世主什么的,我这种无恶不作的海盗怎么会是啊!我就是在这里开开船,顺便寻找财宝啊,不过,从船外面看出去,全都是海啊,大概什么藏有财宝的小岛也是不存在的吧?”
“不,有的,而且应该是价值相当高的宝物。”
德雷克顺着所罗门的指引,将视线投向了正在阳光下波涛汹涌的海面。
在这里,无穷无尽的浪峰涌起又跌落,而在浪峰之下,浑浊又巨大的暗流汇聚起来,循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朝着某个方向前赴后继地汇聚而去。如果从高空俯瞰,就会看到,广袤的海面某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德雷克的眼睛,开始变得越来越亮。
“你是说,漩涡下面?”
……
在漩涡还没有形成之前,那里是亚特兰蒂斯,也是被称为众神之庭的奥林匹斯。而亚特兰蒂斯,据说很久以前就因为不明原因沉入了海底。
在那里,众神曾经栖居之地,一定还保存着相当丰厚宝贵的东西。宝贵到什么程度呢?以当时亚特兰蒂斯的发达程度来看,大概随便从地上撬走一块砖拿到魔术协会,都会变成让魔术师趋之若鹜的东西,更别说现在有一整个城市沉在海底。
毕竟强力的魔术礼装常有,而神代的东西却不常有。
“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果那家伙真的是海神波塞冬的话,那他从海底抬起来的陆地肯定是不得了的神明居所啊!”德雷克眼睛闪闪发亮,满是热烈的渴望,“像这种大人物的城市,肯定有很多不得了的金银财宝,甚至神器!新的目标出现了,我要带着黄金鹿号到大漩涡那里探险!”
海盗女王的目标虽然远大,但是依旧有个问题。
“德雷克女士,你现在,应该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吧?”
“唉?”
“水温、水压、深度以及氧气的问题,是否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呢?亚特兰蒂斯虽然沉没,但毕竟也是神明的城市,也许会保留不少防御用的装置。”
亚特兰蒂斯沉没的地方,深度至少都有好几百米,更不要说凶残的海怪、紊乱的洋流以及残余的魔力场,现在的德雷克,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这个条件深入海底。
德雷克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就豪爽地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果然不愧是所罗门王,考虑得相当周详啊,氧气的问题,只要用来装空气的木桶足够大就应该不成问题了,至于水温水压这种东西,我们这群在船上讨生活的水手怎么可能不适应大海嘛!就算有防御装置,拆掉回来做战利品正合适,要是谁笨手笨脚丢了性命,那也活该!”
“毕竟……我们是随时随地都把脑袋别在腰上干活的海盗嘛!”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不,还没有决定,到底是谁来主持遗址发掘工作,还没有决出来。要不打一架,谁输了就听谁的命令,如果我输了,就听从你们的建议,到迦勒底里去帮那个劳什子藤丸立香修复人理?”
“好。”
“喂,大姐头,大姐头,有件事要和你报告!”
大副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砰地一声撞开房门后,只见自家老大正和那个头发可以当抹布拖地的小白脸坐在一起,脸上还笑容满面,不由露出了古怪神情。
德雷克白了他一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是是,是这样的……”邦贝诡异而小心地拿眼角余光打量所罗门,低声汇报,“刚才瞭望台上的家伙溜下来告诉我,他好像看到了岛屿!”
……
“终于上岸了!”
甫一看见岛屿,还在船上的水手们就躁动起来,稳妥点地抛锚固定住船身,然后划着小船冲上沙滩,更急躁的家伙干脆把衣服一脱,就那么跳到水里游向土地。
不过好在这些家伙都是久经战阵的海盗,上岸后并没有直接躺平,而是主动拿起火·枪,充当起志愿斥候的工作,偶尔几个冒出头的人马和狼人都被一阵乱枪给扫射掉了。
所罗门跟在他们后面也下了船,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有黄金鹿号的水手在像拆了家的二哈一样到处撒欢。德雷克从船头一跃而下,踩着刚到脚踝的海水走到岸上,扶着宽大的海盗帽子,颐指气使地命令:
“好,既然这地方没有人住,那这里就归我了!蠢货们,别在这里给我丢脸了,快去安营扎寨!”
强盗们轰然应诺,纷纷从小船上拖出大块大块的油布、一卷卷绳索、很多铁钉,在防水又避风的高地盖起了房子,甚至有人还拿出了渔网,手艺拙劣地缝补缺口。
意气风发的海盗女王伸出腿,直接踹翻了某个想要偷懒的海盗,这才回过头看向所罗门。
“这群蠢货打起架来完全就是垃圾,也就只有这点手艺还能看看了。现在时间太晚了,等明天再去亚特兰蒂斯探险怎么样?”
所罗门看了看天边艳红色的晚霞,点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一座座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的帐篷就支了起来,在逐渐暗淡的天幕下,海盗们升起了一大堆篝火,照得周围通红一片。
从各处搜集来的野果野兽被串到一起,等待烧烤,但从现场聚集的人群来看,这些东西显然不足以填饱肚子。不过,在食物明显匮乏的情况下,这群海盗却没有发生骚动,反而一个个满怀期待地看向德雷克。
所罗门盯着她手里的啤酒杯,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不错,今天竟然发现了一片可以登陆的陆地,现在我德雷克正式命名他叫海盗岛!”
德雷克举起酒杯,纯金的啤酒杯里不知什么时候溢满了澄澈的朗姆酒。
“看你们东倒西歪的样子,我就给你们这群蠢货放一天假,尽情地畅饮吧!不过明天还有活儿要干,谁要是明天天亮的时候起不来,就别怪我把你扔进海里醒酒了!”
“是,老大!”
只见德雷克微微闭眼,举起酒杯向天空一晃,那些摊开的大叶片上就突兀地出现了小山一样的美酒和食物。看到这一幕,海盗们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
“好多吃的,还有好多酒……大姐头万岁!”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海盗们立刻自顾自地畅饮起来,发出的嘈杂声震耳欲聋。所罗门天生喜静,便悄悄离开了篝火,凝视着在月光下分外旖旎的海滩。
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所罗门坐在石头上,甚至没有转过身。
“大卫,盖提亚,你们过来了。”
“啧,你总是什么都知道,真是个无趣的孩子。”
大卫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牵着盖提亚走到身旁。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关于德雷克一时兴起想要探索亚特兰蒂斯这件事,是你在刻意引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