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撑着一把伞，等在细碎的阳光下，小心翼翼等待她的回答，黑伞密不透风，好像天上落下的不是阳光，而细细密密的雨滴。
顾月甯的声音没有恶意，也不像平日那样的短促腔调，而且带着几分自己不易觉察的亲昵。
宋夏夏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看见伞下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白~皙纤长。递给她一个袋子。
“给你。”
“你是谁？”她问。
顾月甯微笑，恍若未闻，仍然伸着手：“给你的。”
她接过来，手触碰到顾月甯的手掌，冰尘如霜，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没有多的装饰，全是粉色一叠叠钞票。
“钱？”宋夏夏皱眉。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暗号？”夏夏看着她，地上有黑伞的影子，她屏住呼吸，“你不是月甯姐姐。你是谁？”
“变成美人的感觉真不错啊。”顾月甯突然歪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身体在颤抖，好像竭力在控制自己，宋夏夏凝神，最细小的地方，她看见顾月甯脸上的肌肉突然开始微微扭曲，她的表情微小而奇异的发生着扭曲，好像一个有了自己想法的木偶，准备要开始自己的表演。
“再不说清楚，不要怪我不客气。”
她往后退了一步，顾月甯递给她的袋子失去依傍，掉在地上。
“夏夏……”她嘟囔了一声，这一声过后，声音又开始变得温柔起来，“你过来……”
“别……”她的声音突然又变了，浑身僵硬颤抖着。
“夏夏……”她的脚突然一软，眼看就要摔下去，宋夏夏本能伸出手去，就在这一瞬间，顾月甯突然动了，巨大的黑伞仿佛一个一个巨大的屏障，兜头向她盖过来，宋夏夏猛然回神，立刻后退，然而那伞却恍若突然无限延伸，她半个脸掩入了黑色。
外面阳光灿烂，但是伞下却是黑如永夜，她看见了顾月甯，不，也并不是顾月甯，明明是一张不同的脸庞，迥然不同的五官组合，她却看到了高丽丽的影子。
“是……你？”她不确认。
高丽丽痛苦地表情，声音却是迥异的温柔，仿佛说话的另有其人：“果然是你。”她笑起来，雪白的牙齿犬牙伸了出来，嘴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如饿狼一般扑过来，宋夏夏的双脚陡然离地，但是下一刻失去了身体的控制，高丽丽的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手看似干瘦，但是力道却大的仿佛要将她的脖子瞬间卡断。
“是我的了。”她喋喋笑起来，但是和她声音不同，她的眼睛里开始流出眼泪来。
宋夏夏双脚离地，她竭力挣扎，脚踢上了地上的袋子，砰的一声，袋子倒地，里面粉色的大钞尽数翻滚出来。
艳~丽的颜色刺激了高丽丽的眼睛，她手上的力道变小了一些：“夏夏，快走……”
不松手怎么走啊……
宋夏夏喘不过气，因为呼吸的急促，她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开始慢慢汇聚于心脏，而心腔的地方又开始缓慢的发热，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因为灼烧的触感，她的眼睛颜色慢慢变浅了，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迥异起来，她看见了顾月甯的身体腐朽如枯叶，而里面困着一个透明的灵魂，在痛苦嘶喊着。
“你……”她扣在高丽丽手腕的手开始发力，她的胳膊几乎被扭断，但是对方却感觉不到痛楚。
喉咙发不出别的声音……淡淡的漆黑的雾笼罩着周围一切，在薄雾外面，阳光仍然灿烂，一片静好。
真气流转，宋夏夏的指甲嵌入了对方的胳膊，就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宋夏夏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而高丽丽像一支离弦之箭飞了出去，她的胳膊还在宋夏夏手里。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宋夏夏回头，看见商衍之的脸。
“你没事吧？”他松开了她的肩膀。
“咳咳。”宋夏夏咳嗽两声，缓过了气息，四周的黑色薄雾都消失，缓缓流淌进商衍之的指尖。
雷哲亲王站在商衍之旁边，表情凝重。
“是鬼灯的幻术。”
雷伏诺一族以可以制造惊人的幻术而闻名，而相对于他们的幻术，雷伏诺一族的圣器鬼灯更加让人心惊，鬼灯不想魂戒，不能控制人的思想，但是可以制造以假乱真的幻觉，并且在这样的幻觉里面，如果被杀死了，就真的被杀死了。
这样的幻术真实如同亲身经历，只有雷伏诺一族的血族可能有轻微的触发察觉。
商衍之摸了摸自己的手：“严格来说，是鬼灯预留的幻术。这只是一个容器。”
灿烂的阳关消失了。四周的空气适宜，她们并没有走出去，而是一直在大厅门口。
一切都是幻象，但是地上的散了一地的钱确实真是存在的。
宋夏夏咽了口口水，看到了地上的“顾月甯”，她的胳膊全数断掉了，但是苍白的手臂里面只有带着粉色的肌肉结缔组织，没有一滴血。
一个亲卫单手将她拎起来。
她无力垂着头，看不出情况，但是少了一只胳膊，仿佛也感觉不到痛楚似的。
亲王大人站在宋夏夏身边，确认了她的情况，表情有些难看。
他挥挥手，亲王像拖着一具尸体一样将高丽丽拖走。
“她怎么会这样？”
亲王大人慢慢道：“一会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了。”
他拿过宋夏夏手里的胳膊随手扔在地上。
宋夏夏一愣，走过去捡了起来。
“给她找个医生吧。”
商衍之笑起来：“夏夏，这是豢养的血仆，她早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现在就是个行尸走肉。”
“她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大概过几天，尸体失去活性，这层漂亮的皮失去了滋润，就会慢慢从脸上……”
“夏夏，别污了耳朵。”雷哲亲王扬手打断商衍之。
“她已经死了，不是你的那个朋友。”
亲王大人挥挥手，示意卫兵带下去。
“等一下。”宋夏夏手里还捏着那只胳膊，高丽丽刚刚对她的一念的仁慈仍然在眼前，她的百般不愿意说明她还残存着一丝良~知。
人之将死，只求有个全尸。
宋夏夏走过去，将手里的胳膊放在她另一只手上。
“丽丽。”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仿佛死去的高丽丽没有说话，宋夏夏叹了口气：“那些钱，我会邮寄给你家人的。”
这一句话说完，毫无反应的高丽丽有了动静，她用尽全力抬起头：“不，……夏夏，那是，是你应得的。”
宋夏夏看她，她的眼睛盛满了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万千不甘，但是她已经说不出多的话来，几乎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她的嗓子在快速腐败，脸上慢慢出现了小小的斑点。
宋夏夏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腐朽气息。
亲王大人走过来：“夏夏。”
宋夏夏站起来，听见高丽丽用尽了全部力气，几乎从身体里面挤出几个字：“不要相信他们。”
她的嘴巴还在无力开合，不要。
然后被拖了下去。
门外hugh主管面色凝重走过来：“亲王大人。”
他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两旁的夏夏和商衍之：“有客人到访。从慕则城。”
商衍之不以为然抬了抬眼皮。
“又来一个。”
雷哲亲王拍了拍宋夏夏肩膀，示意她在此稍等，宋夏夏眼睛还在高丽丽留下的那堆钱上面。
商衍之跟着亲王大人缓步离开，临走时他回头看了看宋夏夏。
少女如同新生的雏鸟，汇聚着不可预知的力量。
十三氏族正在汇聚，平静的丰泽市，天空酝酿着滚滚风暴。而风暴的起点正在亲王大人珍爱的女人身上。
他忽然有些好奇，亲王大人的选择，这一回，落到自己身上，会不会和百年前一样慷慨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