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资云也笑了笑:“是啊。”
费左华看这两人甚至有点和谐的对话,皱起了眉。
“该你了。”屠资云马上收起笑意,“你什么时候住进白家本宅的?”
“五年前,白义龙卸任家主以后。”
“你住进本宅的事有谁知道?”
丁川没有开口,勾着嘴角看屠资云。
屠资云低下头笑笑又抬起来:“知道了,你问吧。”
“对白石这么执着,是因为想抓到白义龙吗?”
屠资云张了张嘴,丁川打断他:“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屠资云马上继续:“你住进本宅的事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
“撒谎。”屠资云站起来,他力气之大,让椅子在地上划了几声锐利的响,“白家有四个子嗣,白义龙夫人离国,本人住进养老院,这么明显的清理行为,没有白家人给你做内应,抚平其他人的情绪,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丁川直勾勾地盯着他,并不回答,反而直接问:“你想抓白义龙是为了给我报仇吗?”
费左华惊住了,马上转头全看屠资云,而屠资云,居然顿了几秒。要张口时,丁川又是那句“是或者不是”。
费左华看着屠资云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站直,转过了身:“走吧。”
“走吗?”费左华惊诧。
丁川笑笑,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想知道就多来看看我吧,叫上费启昇,我们也算叙叙旧。”
屠资云不回答,拉开门离开。
他朝楼梯间走,费左华气愤难忍,一进楼梯间便一把抓住屠资云:“他刚才什么意思?”
屠资云看着他,疲累地挣了下手臂,没有挣开。
费左华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请您告诉我。”
屠资云看了他一会儿,指了指地上,费左华松开手,屠资云便坐了下来。
两人又一次坐在楼梯间里,屠资云摸了摸身上,没有摸到烟,于是伸手把头发往后捋了捋。
“一颗腐烂的树结不出好果子,诞下的种子也早晚变质。”
费左华看着屠资云的侧脸:“是说白石吗?”
“是。”屠资云干脆地承认了。
“我现在这么讲你也许不信,但我上次跟你说的‘丁川不是个坏人’,是认真的,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屠资云把头发全拢到了后面,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很多,“在整个暗火组,包括白家,他都是算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跟其他人起的冲突是最少的。在道上,不起冲突是件很了不起的事,起冲突就意味着要死人,那时候很乱的。白家绝不会给暗火组这样的组织往白走的机会,巴不得越脏越好。而且丁川,如果不是年轻的时候缺钱被人带进这一行,是不可能去走这条路的。”
屠资云搓了搓脸:“说偏了。十年前的事情,由白家先行动手,联合了一部分暗火组的人,一部分延边来的打手,在丁川接女儿下笛子课的时候动手。在停车场,围了个布袋,等着丁川叫人。但丁川没有叫人,他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他女儿带走,当时我跟他一起去,还没有下楼。
我打算坐电梯下去,只看见电梯层数来来回回地下面几层跳,等到终于打开了门,里面都是血和尸体,他跟那些人在电梯对了刀,不知道多久,但他爬出去了。
我下了停车场以后,丁川已经伤很重了,他女儿是从楼梯间跑下来的,没有受伤。丁川把他女儿交给我,他要回一趟组里的楼,去把名单销毁,保住暗火组和白家。我当然不能让他去,我套出了放文件的地方和密码——唯一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密码,让丁川去医院,然后通知了我的上线。
后来我才知道,白家和上线的分歧。白家觉得那些文件落在官家人手里,保不齐哪天就会被拽出来,再加上那些文件里也有一些黑警的资料,所以想先下手为强,让丁川去拿走文件,那时候丁川还不知道白家背叛了他,当然,我也不知道。上线只是嘱咐我一定要抢先,于是,”
屠资云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唇。
“我用他女儿威胁他,让他去码头。我们两个人都去,我把位置和密码告诉了我的上线,让白家不能联系到他。”
“我们在码头等,我用枪指着他女儿的头,只是希望他配合,我没有上膛。单打独斗的话,就算丁川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真的拼起命来我没有把我赢,所以选了他女儿。”屠资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脸色很难看,“丁川那时候已经受了伤,身上中了好几刀。我们在那里已经撕破了脸,我是一定要把他抓进去的,他大概,只想杀了我吧。”
“之后我的上线和白家人来了,都聚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屠资云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似乎抽了口气,“当着反目成仇的、我们的面,做了个交易,各取所需,分资料。”
屠资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丁川的伤很重,不去医院一定会死,但他们在谈条件,像是永远在拉扯,白家要丁川死,从我手里把丁川拉走,警察不要丁川死,从我手里把他女儿拉走。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枪响了,有人开枪打死了丁川的女儿。”
“我不是说分资料有什么不好,这些资料回归警方能帮助我们打赢在东亚的剿毒战,也许适当的妥协是正常的吧。”屠资云低下头,“你爸比我看得开。”
“丁川被扔进油桶里浇上油烧——常见的处理方法,只是这种方法自从他当上暗火组组长以后就很久不见了。”
屠资云出了一会儿神才接着说,“我还记得他在油桶里的嚎叫,我问上线,上线没有说话,比丁川重要的事多得多,他本来也不是我们的人。白义龙那个人,那双眼睛我现在都记得,他是个一定会下狠手的人。丁川的油桶一直晃,我朝油桶开了一枪,油桶滚进了海里,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而之后的谈判,就顺利多了。
查不明白的,两边都心照不宣地推给了丁川。”
屠资云笑了笑:“你现在可能很难想象,那时候我们中间有多少黑警,如果每个都抓,警队就没人了。再加上像我和你父亲一样的卧底,如果不是白家出面,恐怕很快就会被阴处的人做掉。就是这样的……谈判。所有人的,妥协。”
费左华没有说话。
“用你父亲的话来说,这是一场不能不打的仗,是……最坏结果中最好的那一个……”屠资云笑笑,“老费比较会说话。”
费左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丁川说的是真的,您针对白石,是因为白义龙,是为了给丁川报仇。”
费左华垂着头,盯着楼梯的一角。
“为此不惜把裴苍玉牵扯进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费左华看着他,不敢相信地问“为了……弥补什么吗?”
屠资云低下头,用手抱住,可他的声音仍旧沉稳:“我没有说我们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事……过于残忍了……丁川的女儿如果活着,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如果一定说谁应该负责,谁是凶手,难道不是白义龙吗?”
费左华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像您这样的人没有留在警队,真是警队的幸运。二十年待在哪边,其实您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人吧?”
“这不是哪边人的问题,你应该相信我。”屠资云抬头看费左华,十分清醒,“只是因为立场就模糊自己的判断,这种事我做不到。我知道对和错是什么,我知道即便是难堪的妥协,也有善恶判断的标准。”
费左华失望地摇了摇头,不再和他争辩,迈下楼梯,重重的脚步一声声地砸着,离开了。
屠资云一动不动。
第36章墓中人-1
作者有话要说:石与玉
裴苍玉开始了他的“卧底”任务之后,出乎意料地变成了一个非常机警的人。他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晚上被火烫了一下,虽说包扎了一下,但到了深夜突然痒得不行,三点多醒来了一趟,痒得他把绷带拆掉了。
白石的包扎手法确实不错,十分细致,伤口上涂药都十分均匀,而且做的鱼也很好吃,虽说一起做饭,但自己只是在打下手而已……
裴苍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拍了拍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