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眼光略略一沉,咳嗽时的声音,却还是带笑,“好懂事的孩子,难怪史木这般稀饭你。唉!瞧着你灵巧可儿的神志儿,哀家也是欢喜得紧呢。”
沈灵满脸光耀,又是一拜。
“多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又一次审察着她“新鲜”的衣裳,微微一笑,“吉时已到,众位卿家还都等着,哀家就不与你虚礼了。了东苑,再论不迟。”
沈灵像是没有听见她话里的“意有所指”,施施然施礼退下,提了提裙角,还由晴岚扶着,架势文雅地走向凤辇,模样看上去轻松惬意,毫不在乎,却没有人通晓,她的手内心,早已汗湿了一片。
上辇时,她的眼光如果有似无的扫过人群。
白甘儿也看着她,二人眼光在空中一撞,须臾滑开。
她瞥见了他那一眼,他在说:放心,不要怕。
抿着唇轻轻一笑,她放下了帘子。
她不是怕,只是重要。
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她真是不肯带着小甘儿冒如许的险。
好在这身韩服实在太过精妙,完善的遮住了她隆起的肚子。
更准确说,它叫赤古里裙。昨天夜晚接到虞姑姑的信息,她便想到了这个办法,特地让梅子、晴岚和顾阿娇三片面连夜赶制出来的。在后世韩服的基础上,她又做了少少改善,形状看上去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又可显雍容华贵,虽煞废了苦心,但效果还不错。
钟声铿然,罄鼓齐鸣。
前往东苑的路上,艳阳铺了一地的碎金。
帝王的车队极为隆重,见首不见尾。路途双侧,禁卫军手执戈戟,身穿盔甲,拦截了围观的老庶民。车驾前方的锦衣卫身着仪仗服,执黄盖,引旗幡,顶风猎猎。帝辇在前,凤驾在后,妃嫔按位分紧随自后,王侯公卿,文武百官,御林军阵容赫赫,阵容宏大,守御威严,险些每一缕阳光的投射处,都可见到刀锋的铮铮之色。
沈灵坐在凤辇里,一路眯着眼打打盹,直到青藤抱了丫丫过来。
“沈小姐!小公主找你来了。”
小丫环的眉眼间,周密看与白芷柔有几分类似,在车窗处,她挥动着小手,嘴里“喔喔”有声儿。沈灵与周揭露了别,打一个哈欠,往周围看了看,这才发掘不知甚么时候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到东苑了?”
“没有呢,还早,估摸得一个时候。”青藤笑道,“此处是烟云行馆,主子和娘娘们要利便苏息,一盏茶后再启程。这不,我家公主心境不好,我便把小公主带过来找娘娘玩。”
“利便……”沈灵没顾得上白芷柔心境不好的事儿,念叨一句,突地就有了尿意。妊妇本就等闲尿频尿急,先前她只顾着补眠了,未有想起这人生大事,现在被青藤一提示,有些憋不住了。
“不行,我也去利便一下。”
她说着便要下车,可丫丫却揪住她的袖子。
“娘娘,娘娘……玩……”
小丫环奶声奶气的一喊,把她心底的母性都给勾了起来。她半躬着身子,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柔着嗓子笑,“乖乖,你在车上等着姨。姨等一下来陪你玩,好不好?”
“不!”丫丫分开双臂,要她抱,“丫丫抱抱……”
“好,抱一抱。抱一抱乖乖。”沈灵非常受不得小女孩儿撒娇,这么一小不点儿,这么软的声音,喊得她心都化了。她怀着身子,实在没办法抱起丫丫,只得象征性的抱了抱她,便唤了梅子过来。
“给小公主削个果子吃着,我等下回。”
“是,沈小姐。”
梅子接替了她的使命,喜悦如果狂的逗丫丫玩去了。沈灵再顾不得那许多,领着晴岚就走。这里是半道泊车,人群不如在奉天门时那般划一了,她们一路上走过去,她的身影迷惑了无数的目光,可她却无暇顾及那些人,径直摆着广大的裙裾,冲向了行馆。
这处行馆修得很精巧,假山,花草,泉池,亭台,面面俱到,可她无意旁观,问了一个值守的小宦官,便往行馆的厕所去了。
大致因这里是欢迎朱紫应用的,厕所很是先进,都是独自一小间,里头也极是洁净。
沈灵裙裾太长,肚子太圆,虽有晴岚在边上替她拎着,也极是不利便。
吁一口吻,她以为撒尿都像在打仗。
这时,一墙之隔的处所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衣料的窸窣声,接着,便传来一道低低的嘲讽。
“一个靠姿色媚人的婊子,有什么可自满的?”
沈灵微微一愣。看来厕所文化的开展不分古今!并且,在茅坑里听墙角,往往都听到少许平昔听不见的东西。她朝晴岚使了一个眼神儿,“嘘”了一声,竖起了耳朵。
另一道更小很温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巴雅尔,闭上你的嘴。”
这一个声音虽压得很低,却也谙习,沈灵很快便想起了那一张容色清丽的面容。虽只过一两面,却是影象犹新。她不是旁人,正是白史木的宠妃乌兰明珠。
沈灵蹙着眉,还没弄清楚她们究竟在说谁,叫巴雅尔的丫环又哼了一声,“也就陛下纵着她,容得她在那丢人。娘娘,你看她穿那一身花里胡梢的衣裳,和秦淮妓院里的婊子有何差别?”
“巴雅尔!”乌兰明珠又低喊一声,像是有些生气了,“学会了汉话,就不会说蒙话了?”
这话颇值得玩味。很快,隔邻的撒尿君再出口的话,就导致了沈灵听不懂的蒙话了。即使不懂,她也清楚,她们恨不得大卸八块“以色媚人的婊子”,即是她自己。
这项认知,让她哭笑不得。
现在她也与“色”字沾上边了,这究竟该喜或是该忧?不即是怀了孩儿,胸大了一点么?丫的至于这么计较?她这个“皇后”都不计较她“宠妃”了,怎的却碍着“宠妃”的眼了?
暗叹一声,她发现自个儿的运气挺奇特的。
老是肉没吃着,徒惹一身的腥。
白甘儿的桃花她还没掐洁净呢,白史木的桃花也算到了她的身上。
可运气的奇特,就在于不由人违抗。每一片面运气的齿轮,也都不得不与他人的运气嵌套在一起。一起滚动,一起前行,该发生的事肯定会发生,一切的恩仇情仇和爱恨胶葛,都会被搅和在一起,流入经历的长河……
舒适完了出来,她迎着阳光伸一个懒腰,慢悠悠的原路回笼,走了没几步,就见一株橡树的树荫下站了一抹艳丽得令人不忍直视的曼妙身影。那人悄立,目光看过来,像是在等她。
“啊哦”一声,沈灵眉眼皆笑意。
“太后也是茅友?失敬失敬!”
魏峥阿木尔眉头一蹙,哪懂她说的什么“茅友”?
“皇后都听见了?”
沈灵一默,知她说的乌兰明珠,无所谓的笑了笑。
“听见一半算不算?”
魏峥阿木尔目光凝在她脸上,在阳光下,眸底似有波光在闪动。
“你当心些了。”
沈灵内心一窒,突地反馈过来。
对了,魏峥阿木尔是听得懂蒙语的。也即是说,乌兰明珠与她丫环说了什么对她不利的话,让魏峥阿木尔听了去,而后来告之她?可这事儿诡谲啊!眼前这个俏丽的令人想上前捏一把的姑娘,不是她很大的情敌吗?
这敌与友之间,变化得也太让人哭笑不得了吧?
她抱起双臂,慢腾腾地走近,朝阿木尔吹了一口“仙气”。
“美人儿,你这是在关心我?”
魏峥阿木尔什么时候见过她这般野性的女人?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她嫌弃地看着她,清凉的声音,带着一抹掩不住的嫌恶。
“我恨不得杀了你。”
“可我活得很好啊。”沈灵嘻嘻一笑,“是太后娘娘部下留情了,或是你信了佛,筹办吃斋行善,不再对我做当初那种偷鸡摸狗的烂事儿了?”
魏峥阿木尔越发讨厌她的嬉皮笑容,冷脸上皆憎意。
“无谓谢我。我只是不想他疼痛。”
他?
沈灵笑,“他是谁?”
魏峥阿木尔尚未给她答案,前方不远的一座假山的边上,便发现了她的候选答案——一个白风信,一个魏峥。
很诡异的是,他二人竟是肩并肩走出来的。
又是上茅房?上茅房他俩都一起,不是搞基都没有人信。
沈灵眨巴一下眼睛,“我去”了一声,笑不行止的叫了一声。
“喂,二位茅友,好巧。”
在外人看来,这二人只是客气的行了个虚礼,但他两个自己却晓得,这是一种默契的认可。
烟云行馆人来人往,这处虽然清静,却难保没有人过来。两片面这般晤面,如果是暗送秋波,未免落人话柄,如果是不暗送秋波,又很难控制己心。因此他早早拜别,能少一事是一事,真相他两个现在有一个需要配合护卫的东西——她肚子里的小甘儿。因此,谁也赌不起,哪怕多一眼也不敢看。要说私房话,回了魏国公府另有床下通道,基础就不急这一下子。
可阿木尔却可贵有时机,突地叫住了他。
“江王殿下——”
白风信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向阿木尔时,那一双深奥的目光与看沈灵并无多大的差别,淡漠得似宫中燕归湖里的静水。无波,无浪,亦无情绪,配上他一袭高贵雍容的亲王袍服,更显冷峻不凡。
“娘娘另有交托?”
看他这般,沈灵嘴角微微上扬。
她没空考虑阿木尔要做什么,只是在对自己的须眉犯花痴。这般一比较,她发现魏峥属实妩媚了一点,或是她的白甘儿更须眉。那一蹙眉一醒目间,满满的皆男性荷尔蒙在燃烧,总能看得姑娘脚下发软。
轻咳一下,她轻松的抱着双臂,看好戏。
但魏峥的面色却凝重了很多,似是不想袖手旁观。
“阿木尔,赶紧上车去吧。”
他这一声是出于哥哥的角度,没有效敬意,只为让阿木尔留意场所。可魏峥阿木尔完全不像沈灵那般与白风信避嫌,大约说,当一个女人空空如也的时候,其实嫌与不嫌都不再紧张了。她缓缓迤逦着裙裾,不顾魏峥的目光表示,固执地走到白风信的眼前,抬起头来看定他,眼珠里噙了一抹凉笑。
“未有寻得时机,有一句话,我想问问你。”
沈灵内心“咯噔”一跳,正眼看过去,白风信却没有看她,他的视野落在阿木尔的脸上,微蹙的眉宇间,透暴露一丝淡淡的……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