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勉强靠岸,千梧也终于看清了那块告示牌。
【第5个副本:瘟疫村庄】
【玩家人数:100】
【任务目标:村庄内无boss,所有玩家全力求生,以任务贡献度算分】
【任务描述:爱收藏的商人先生在老家村里建了一栋收藏馆,但他本人常年在外跑商。后来无名瘟疫下山,屠尽全村,村里再无活人。商人先生雇佣一百位勇士,替他勇闯村庄,去收藏馆里将藏品拿出来。玩家们将在副本外休整补充一夜,第二天抽签上路。请记住,一路西行,收藏馆在村庄中心,拿到藏品继续西行方可出村。】
“你们不太走运。”船夫惋惜道。
正下船的彭彭闻言脚下一绊,茫然地回过头。
江沉看着指示牌,“前面的副本都有全员死亡触发机制,要么是滚动的死亡筛选,要么是未完成全员暴毙的任务限制,而这个副本什么都没有。”
船夫腹中声音说,“以任务贡献度算分,代表不强迫贡献。这种副本就是所有老鸟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本,危险极高,收益近乎没有。”
祝福大家好运后,他便不再吭声。岸边交通拥堵,船夫们在静默中协调撑桨,交错离开。
村庄依傍着一座大山,入口矗立着那块指示牌,旁边有一大片连排的小竹屋,篱笆外挂着“出发营地”的牌子。
一大片玩家茫然地站在这片游离在副本外的空地上,千梧一眼扫过去,几乎全员独鸟,神情木然地盯着在夜色中逐渐暗淡的牌子。有人扭头望向村庄里,眼神空洞而恐惧。
千梧看着看着出了神,直到彭彭扒拉他一下,“想什么呢?”
千梧回神,“嗯?”
“走神发愣还似笑非笑的,吓人啊。”屈樱搓着胳膊小声说:“这个副本可没boss,你悠着点,少中邪。”
江沉神色柔和,千梧与他对视一眼,回答屈樱道:“我没想boss的事,只是觉得当下场面很有灵感。”
“……”
彭彭面无表情,“认真的吗?看到九十多个被死亡震慑得头皮发麻的小可怜,你却只想画画?”
“我好像已经走出灵感低谷了,不能画画太遗憾。”千梧嘴角含笑,从他身边经过往竹屋的方向走去,“希望早点离开神经。”
“是啊。”彭彭叹一口气跟上,“在这连个观众都没有。”
钟离冶跟上去:“今晚先入住竹屋,商量一下对策吧。”
天色昏暗,玩家们却并不交谈,一百人沉默着往竹院走,人人都保持着距离。
“妈呀!”
走在前面的人脚下忽然一顿,慌乱向后跌坐在地。
夜色下,竹篱外的一排两米高的篱笆柱忽然同时转过身来。那竟是十个身体粗壮披头散发的老太婆,随着那人的惊呼,她们同时抬头,肥垂的脸颊在空中颤着,冲玩家们微笑。
下一秒,她们头顶的篱笆上忽然亮起火光,照亮那一张张阴沉丑陋的脸。
恐惧在死寂中发酵,江沉走到千梧身边,两人的衣袖摩擦在一起。
千梧轻声道:“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似曾相识。”
江沉:“似曾相识?”
“身高两米,脸颊肥垂的老太婆,像哪本书里描写过的山鬼,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千梧打了个哈欠,天一黑就犯困,他垂着眼皮道:“看来今晚无法消停了。”
十个老太婆分散开为玩家指路,篱笆院门最多只容两人同时进入,一百个玩家只好挤在门口缓慢进去。千梧在人堆里站着,眼神无意识扫过那些面孔,江沉忽然低声道:“有熟人。”
“嗯?”千梧挑眉,“在哪?”
他话音刚落,不等江沉提示,就看见了熟面孔。
第一个副本里的放逐者琪琪,仍旧是那身高中生打扮,她走到门口看见千梧,回头冲他挑唇一笑。
“她竟然还在这。”彭彭下意识往屈樱面前拦了一步,“你离她远点,省着她再蛊惑你。”
“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千梧视线扫过琪琪的手臂,说道:“红蓝两根都在初始值,应该不是伪装的假神经。看来在庄园副本之后,她又阴差阳错进了一次我们的神经,杀够玩家留了下来。”
已经进门的琪琪像是听到了,回头冲千梧笑:“没错,以后就是一根神经里的蚂蚱了,大佬多照顾我啊,我可是知道你能耐的人。”
千梧脸上笑意淡然,眼神越过她,继续看着其他玩家。
这是第五个副本,进本的独鸟人均水平不错,甚至有个别天赋条件好的,冷静神经几乎和江沉等高,敏感也有千梧的将近一半。
小队照例等到了最后,一个老太婆过来说道:“我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每人一间吗?”千梧平静地跟着她走,“这里能住下吗?”
“能的,房间紧凑些,刚好一百间。”老太婆说道:“这村庄很邪门,明早抽签进入前,你们可要好好休息啊。”
千梧未发一言,彭彭他们几个顺次被安顿进房间,老太婆领着他和江沉走到一排竹屋的最后两间,“就是这里了。再过一阵会有更声,打更后,你们就不能踏出房间。但还请不要立刻睡觉,夜里我会来挨个关照你们。”
“大可不必。”千梧微笑,“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这是我的本份,无需多言。”老太婆替他拉开房门,“请进吧。”
房间里黑灯瞎火,只有两盏蜡烛,火苗无端地蹿动,被烛光照亮的屋顶上拉下两条熏黑的痕迹。
千梧走到床边坐下,没一会江沉就出现在门口,钟离冶和屈樱也在。
钟离冶道:“似乎没什么异样,除了那几个长相惊人的老太婆。”
“还没正式进入村庄,神经或许不会动真格。”千梧说,“彭彭呢?”
钟离冶犹豫了下,“我刚才敲他房门,他说他累了想直接休息。”
“他有点怪怪的。”屈樱皱眉道:“从上个副本出来就垮着,昨天晚上酒局最后不是你送他回房间吗?你们吵架了?”
“没有。”钟离冶皱眉,“喝多了,我俩还在一起聊了半宿人生,谁知道他怎么了。”
千梧闻言看了江沉一眼,江沉说,“瘟疫村庄,各位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大概就像这个名一样,会有感染源。”钟离冶说,“告示牌说明早还要抽签上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福袋里开出很多无纺布和抗生素,今晚我连夜做一些口罩,明天早上发给你们。”
屈樱皱眉想了想,“瘟疫村庄,我们还没进村庄,应该还没有感染风险吧?”
“嗯。”千梧点头,“牌子上写的是,玩家们在此休整补充一夜,言外之意,吃好喝好睡好。”
“村庄早就被瘟疫屠遍,没有**就没有瘟疫。但神经里一切都说不准,大家还是要小心。”钟离冶说,“请各位记住,从明天起,不要轻易动村庄里的水和食品,还有尽量不要触碰眼耳口鼻,不要让自己身上出现伤口。”
屈樱叹气道:“我看千梧挺爱吃发爷家的那种老式糕,出来前在福袋里屯了不少,我们分一分吧。还有水,你们谁带水袋了?”
“炼狱本里客栈的水袋,我拿了五个出来。”钟离冶掏出福袋,“正好一人一个,明早出发前都灌满。”
屈樱用油纸拆分带出来的糕饼,惯例给千梧包了最大的一包,递给他前又有些犹豫,“这东西越吃越渴,饿的不行再吃,别贪嘴啊。”
千梧淡然笑道,“这么严重?”
“不然怎么办。”屈樱担忧地从福袋里掏出医用手套,“这个你戴着吧,你本来就容易触发危险。”
“不必。”千梧摇头,“如果真有瘟疫,没人能逃脱。比起这个,我更介意所谓的抽签上路。”
江沉道:“村口进去有三条小路,黑灯瞎火没太看清,明早再说。”
物资分配完毕,屈樱拿着彭彭那一份要给他送去,千梧等她走了才叫道:“钟离。”
钟离冶在门口回头,“嗯?”
“有事要问你。”江沉走到他身边,伸手推上门,把他挡在门里。
钟离冶有些惊讶,“怎么了?什么事一定要今晚问?”
“你不是法医。”千梧平静地审视着他,“剥皮剜目,掂灰知骨,你是医生,而且是有丰富急救经验,也上惯大手术台的医生。”
狭小的房间里寂静了许久,钟离冶忽然垂眸笑出声,“你俩怎么了?剥皮剜目,掂灰知骨,这不更是法医的能耐?”
“法医没有这能耐。”江沉盯着他,“法医的职业本领在于检验,医生才擅长操刀。上次彭彭受伤,我们都能看出你很不愿意帮忙,或许是心里有应激,翻药箱时手还哆嗦着,但一旦给他缝合起来,又快又稳,这不是刻进骨子里的职业素养是什么?”
钟离冶闻言垂眸微笑,烛光摇曳,斯文的气质却仿佛在逐渐分崩离析,他抬手抚上额头,指尖轻轻打着颤。
“彭彭跟你们说什么了?”他空洞地深呼吸,低声道:“昨晚我喝醉,和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瞧不起我,是不是?转头也告诉你们了?”
千梧和江沉对视一眼,江沉道:“他没说太细,所以我们想听你解释。”
“彭彭挺有正义感的。”钟离冶无力笑笑,他拉过旁边的小马扎跌坐下去,垂头无力道:“没错,那是一个一念之间。那一刀就挨着大血管,那天我值班,他冲进来不让我惊动任何人,让我悄悄给他把刀拔了。我太慌了,局麻针尖都抵在他肉上那一瞬间才想起来他对利多卡因过敏。”
钟离冶嗓音嘶哑,手指抓进发间,佝身剧烈地颤抖着,“针头就抵在他身上,他呼吸时那把刀会不断下移,大血管已经要破了,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本就来不及准备无菌环境,他又不让喊人,不麻醉他可能休克,休克一样会死,只是概率稍微小了一点。但只要他死了,很多人的痛苦都结束了,我……”
千梧后脊梁阴森森地发寒,他盯着屈膝蜷缩起来的男人,冷声道:“你打了会让他过敏的麻醉剂,或者说,你杀了他。”
“我违背了医生的道德。”钟离冶忽然痛哭出声,“同事们都说那是一起无法避免的事故,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对利多卡因过敏,那个情势下忘记皮试是很正常的,但我自己心里知道不是,我的手术刀变成了杀人刀,是我杀了他!”
江沉一直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真的叫钟离冶吗?”
男人颤抖了一下,过许久他才哑声道:“是之后改的名。”
“原名叫什么?”
钟离冶怆然苦笑,“或许你听过,钟离是个复姓,也是我的本名,我原本姓钟,我叫钟理。”
这两个字落下,千梧一下子站了起来。
江沉声音依旧平静,“原来如此。帝国最年轻有名的一把手术刀。你老师四年前还为我父亲车祸抢救过,可惜,他也没能留下我父亲一条命。”
钟离冶颓然点点头,“我知道。”
千梧愣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忽然蹙眉道:“不对。”
钟离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千梧皱眉看向江沉,“他是比彭彭大了几岁,但彭彭爸爸出事时彭彭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他也——”
江沉点头,“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天才医生钟理,应该是最近一年多才慢慢淡出公众视野的,麻醉剂的事情应该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吧。”
“你们在说什么?”钟离冶抬起满是红血丝的一双眼,“彭彭爸爸出事?他爸爸怎么了?”
江沉轻声道:“你刚说的对麻醉剂过敏的那个人——”
钟离冶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是我继父。欠下一屁股债跑了,后来我混出头,他又回来,脾气软了很多,还会做饭。我以为他改邪归正,但他背地里却打我妈,那把刀就是我妈插的,所以……他让我不要惊动其他值班大夫,我当然不会叫人来动大手术。”他笑着呛起来,“我怎么可能为了他把我妈折进去?”
千梧一屁股坐回床上,猛地出了口气。
他手心里全都是汗,后背发寒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很抱歉,迫使你说出这段经历。”江沉走过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许久后才说道:“昨天你跟彭彭说了多少?”
“说我利用药物致敏杀死过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但我没说他和我的关系。”钟离冶含着泪笑笑,“彭彭挺单纯一个小孩子,乐乐呵呵的,虽然总是嚷嚷着背负仇恨,但他那样能和什么人结仇?我不想让他听到太黑暗的东西。”
“我觉得你得和他把事情说完整。”江沉顿了顿,“或许神经在选人时无意中创造了一些巧合,你有权利对自己的事缄默,但既然说了,就把事情说清楚。”
“彭彭怎么了?”钟离冶看着他,又看向千梧,“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应该由我们来告诉你。”千梧说道:“但你必须得向他解释清楚。”
钟离冶皱眉看了他们许久,而后才沉沉地点了点头,“昨晚我喝太多了,他趴在我背上哼哼唧唧,他说觉得我就像他哥哥一样,我们聊了好久,不知不觉我就跟他说了点我的事。好吧,明天我找个机会和他说。”
钟离冶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千梧和江沉站在门口,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
江沉叹气低声道:“每个人都有故事。他犯了错,觉得自己不配医生这两个字,换了个身份掩饰心里的腐烂。船夫没说错,进入神经的人都是在外面无法生存的人。”
千梧没有吭声,许久后忽然问道:“我们现在多少分了?”
江沉拉起袖子,露出手臂。
“我敏感应该是十一点多,冷静二十四点五。”他瞥见千梧的手臂,又低沉叹气,“你敏感三十八,冷静负三。”
千梧笑笑,“再多几个像我的boss,你就快要出去了。江少帅的理性能把人逼疯,毫无共情能力,能感染到你实在不容易。”
江沉偏过头看着他,“亦或许,神经想要独占你,想捏出更多像你的boss,强行把我送出去。”
“出去后你想干什么?”千梧语气轻松,“先去元帅和夫人的墓园,告诉他们江家小儿子被你找回来了。”
江沉没有回答,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想出去难,想留容易。要么一起出,要么谁也别走。”
“或许神经永远不会放我离开的。”千梧淡淡道:“从第一个福袋开出桃子的那一刻起,就好像有一种预感,它想把我豢养在这,打造一个虚假的自由,让我沉沦,永远不想出去。”
“如果真有一天不想走了。”江沉语气沉稳,“那就一起留在这。”
更声响起,江沉趁着声音未消回到隔壁房间。院落里静悄悄,原本说要探房的老太婆却并没有出现。
千梧在窗边静静站了一会,没看到任何人影,他在漆黑夜色中感到困倦,看着那些房间窗后星星点点的烛火,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朦胧中,他又梦到了江夫人。那个已逝的女人十分慈爱,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庞,说道:“千梧,江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父母。世界上有人牵挂着你,你不是形单影只。”
他在意识半沉半醒中叹息一声,察觉到自己翻了个身,正欲沉沦再睡,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那个叫声把沉睡的意识拉回现实,千梧猛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半合的窗子。
隔着庭院正对面的窗纸上溅着鲜血,片刻后,老太婆忽然推门从里面出来,肥垂的脸颊上淋淋漓漓地淌着血,她挂着诡异的笑容又开了旁边的房门。
千梧愣了许久,毛骨悚然的感觉缓缓爬上心头,他正要动,余光里却忽然看见一个黑袍。
另一个老太婆刚刚从江沉房间里出来,微笑着向他走来。
千梧后背发凉,他下意识瞟向隔壁,但视野内却看不见完全与他相连的那个房间。老太婆走到门口推门而入,又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她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茶壶,里面散发着微甜的奶香。香味将这恐怖惊悚的一幕弱化了些许,她走到桌边,掀起一个扣着的水杯,给千梧倒了杯茶,说道:“辛苦了,还适应吗?”
余光里,刚刚杀完人走进另一个房间的老太太,在那房间里将一个玩家抡起过头顶,仿佛一个背摔,将人砸在地上。
痛呼声不断,整个竹院里的玩家仿佛都在被这十个老太婆酷刑折磨。
老太婆倒茶后又不知从哪摸出一盘点心,放桌上时点心骨碌碌滚了下来,她深出粗大的手捡起点心垒回去。但她手掌太大,垒上一块碰掉两块,越掉越多,桌上散满了点心。
千梧惊悚的心情被无奈好笑填上一角,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一直不帮忙,这老太婆会不会一直捡到天亮。
“知道要帮忙就快,我没什么耐心。”老太婆忽然背对着他冷声道。
千梧愣了一下,随即迟疑着走上去。
画家的手纤细灵活,他很快就将点心都放回盘中,老太婆一直沉默,似乎并没有想多做什么。
“吃啊。”老太婆说,“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宵夜吗?”
千梧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又止不住扭头看向墙壁。
墙壁的另一边,是江沉的房间。
老太婆应该已经查探过江沉了,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隔壁传来任何声响。
“他好好的。”老太婆在昏暗烛光中笑得很空洞,“他确实没有出事。”
千梧手一僵。
刚才那一瞬间,他心里闪过了很多个念头,最后一个念头是,江沉应该不至于在没进副本前就出事。
而后,老太婆似乎就回答了他的猜测。
“你为什么不吃?快点吃。”老太婆似乎有些急躁,千梧举着糕点的手迟疑地将糕点送进嘴里,刚刚触碰到嘴唇,老太婆忽然伸手用力地迫使他大口塞进去。
千梧一阵呛咳,推开她的手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干什么?”
然而那老太婆却仿佛失心疯,她也猛地站直身子,两米多的身高足以俯视千梧,她又高又大,两步上前,将千梧逼到墙角。
冷汗爬满脊背,千梧大脑几乎空白,从这老太婆进屋,一切事情都没有任何逻辑,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太婆越靠越近,她缓缓垂下头,脸颊的肉在空中颤颤巍巍。她似乎没有杀意,嘴角甚至挂着诡异的笑容。
千梧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震惊瞪大眼,“山姥?你是山姥?”
儿时在江家看过一本讲东方妖怪的书,提到过山姥。高大粗壮的丑陋老太婆,喜欢夜间造访人家。她能知晓人心里在想什么,人的想法会赋予她能力。如果有人想,这东西这么丑不会杀了我吧,她就会杀了对方。
老太婆没有回答,她一伸手将他摁在墙上,肥厚的嘴唇凑上来,笑着要亲。
千梧浑身发汗,手脚仿佛僵住了,这个女怪物壮硕如山,他一拳打在她太阳穴附近,骨节都要炸了,对方却一动不动,继续靠近。
“江沉。”千梧咬牙切齿地推搡,“对着这样的家伙,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老太婆的脸已经贴了上来,挂在墙上的镜子里,千梧看见自己像一只无力的风筝被这座山挤在墙上。他用手挡在脸上,被挤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只粗大的手开始解开他的衣领,千梧逐渐面无表情,仿佛死了。他在手背后冷漠道:“如果我现在心里想让你去隔壁痛打那家伙一顿,你会先执行我的想法吗?”
山姥没有回答,她已经撕开了千梧领口一颗扣子,然而下一秒,千梧忽然觉得颈下一痛。
对面的镜子里,被他串线戴在颈间的阿九的领扣仿佛闪了一下。而后他清晰地看见,镜中自己的手逐渐变得更白更细,眼尾无形中拉长,红唇更艳,轮廓渐渐柔和。
片刻后,镜中的阿九怔怔地看着他,他舔了下嘴唇,镜中的女人亦茫然地舔了下嘴唇。
山姥忽然松开他站起来。
“怎么回事。”她喃喃道:“隔壁那人心里想的明明是住在这的一个男人,你怎么竟然是个女的?”
“……”
目睹自己被阿九附体全过程的千梧并不想否认。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过了许久,那老太婆终于点头道:“想睡觉了?”
“嗯。”
“那你睡吧。”老太婆转身就走,“我还要探下一个客人。”
千梧站着一动不动,直到那家伙离开将门关严,他才狠狠地回头,瞪着和江沉相隔的墙壁。
领扣闪一闪,镜中的女人轮廓渐渐英挺,数秒后,又变回了千梧本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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