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床头,端起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心中只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那就是秦朗已经忘记我了。
就这样发了好久的呆,突然感觉到有人看我,我抬起头,是秦朗,他穿着一件白大褂,越发显得英气逼人,胸口衣兜上夹着一个胸牌,手中拿着笔和病历夹朝我的床位走来。我的心跳停了半拍,脸上有些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走到我的床边,低下头关心地问:“同学,你醒了,脚疼得厉害不?头还晕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我心中一荡,脸更烫了,把头埋得更低,小声地说:“不怎么疼了,头也不晕了。”
他继续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来,量一下体温看看。”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支温度计递给我。
我这才抬起头,使劲摇着头说:“我没事,我没事,刚喝了粥有些发热。”
他收回温度计,说:“那就好,你记得把药吃了早点休息吧,我就在旁边的值班室,有什么情况可以找我。”说完就要走。
我一急,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他回过头,询问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他,只得没话找话:“秦医生,我的脚多久能好呀?”
“按时换药,注意卫生的话两周应该就能愈合结痂了。”他解释说。
“那,那会留下疤痕吗?”我继续找话。
他轻笑了一声,说:“结痂后不要抠,让它自然脱落,之后会有一些深色色素沉积,不过慢慢会变淡,在脚上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这下我没得可问了,他继续等了一会儿,见我没说话就叮嘱我好好休息,不要捂着脚,然后就向外走去,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
睡到半夜我从梦中惊醒,病房里已经熄灯关门了,旁边病床上的病人都睡着了,我心中一动,轻轻地下了床,右脚触地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僵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我扶着病床,单腿一点点跳到门口,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灯光昏暗,我扶着墙一点点往护士台挪,值班护士趴在桌上睡着了,医生值班室就在护士台后方。我心中窃喜,慢慢挪过去,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值班室里有几张办公桌,其中一张上面还亮着台灯,靠墙有一张两层的铁架床,秦朗躺在下铺上睡着了。
我极轻极慢地挪到了床边,艰难地蹲了下来,细细地看着秦朗。他睡得很沉,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下巴上的胡茬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我伸出右手,隔空一点点探过他的额头、鼻梁,鼻头,嘴唇,下巴,脖子,我突然想起什么,稍微站起身双手撑在床沿上,伏着头去查看他脖子左边。
借着灯光,我看到那里有一小块深色略微凸起的皮肤,上面还能看到两个微弱的小孔的痕迹。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些怀疑这不是秦朗的话,现在则确信而且坚信这就是秦朗了。
我看了那块疤很久,满是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抚了上去。突然秦朗身子一动,一下子挣开了眼睛,看到我后条件反射地就要起身,我吓得赶紧站起来,谁知蹲的太久腿都酸了,右脚又不敢落地,晃了两晃就要向后倒去。
他赶紧伸出双手一把抱住我,我的身子往下一压,他往后一倒,我的嘴不偏不倚正好碰到了他的嘴上。
秦朗惊地睁大了眼睛,抱住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小心地扶着我坐上床沿,满脸疑惑地说:“同学,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过了好久才不好意思地说:“秦医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接着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秦医生,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你可没有吃亏哦,这也是我的初吻。”
他俯下身,看着我说:“哦,是吗?你见到男生这么主动,竟然还没有谈过恋爱?”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地说:“哪有,我只是对你才忍不住这么主动。”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对我主动?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质问的语气让我有些害怕,忍不住委屈地嘟囔道:“认识啊,当然认识啊,我们八年前就认识了,你真的都忘了吗?”说完眼泪就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用大拇指轻轻拭去我的泪水,脸上更加疑惑了,放柔了声音问:“在哪里认识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挣开他的手,抽噎着说:“那你还记得你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吗?”
他捂住脖子左边,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伤痕?这是八年前的寒假我和妈妈回南安市看我外公,登山时不小心被蛇咬了的。”
登山?不是登山时被咬的呀,我问他:“这是你自己的记忆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我自己不记得了,是苏醒后妈妈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看来小娜阿姨对秦朗撒了谎。可是她为什么撒谎呢?
我突然记起来爸爸说小娜阿姨去向家村找过我,说秦朗昏迷中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她知道我和妈妈离家出走了还非常抱歉,难道是她不想让秦朗醒来后也承受这份歉意,回南安市找我?自秦朗外公去世后,合丰镇对她来说一定是一个伤心之地,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回去,她自然也不想秦朗再去,既然儿子已经记不得了,那就索性瞒着他,让他永远忘记这件事,像之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想明白了这点,我心中释然了很多,小娜阿姨没有错,这样至少这八年我和秦朗还有一个人是幸福的,我所经历过的那些心痛我一点也不忍心让他也受一遍。
秦朗打断了我的沉思,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啊了一声,想了想说:“有一天你在登山时正好碰到我在打猪草,下雨路滑我摔了一跤,你扶起了我,还帮我把猪草背篼背回了家。”
“是吗,昨天见到你时我只觉得面善,对不起,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却完全记不得了。”他抱歉地说。
我摇摇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当时鼓励我努力读书考大学,我现在可能就在南方的某个制衣厂里钉扣子了。”
他噗嗤一下笑了,说:“还有这回事,那你也很厉害呀,据我所知,江城大学会计学系收分很高的。”
我低下头,轻声地说:“是不容易,这些年还是吃了很多苦头的。”
他继续问:“你见到我很惊喜我也理解,可是也不至于一上来就又摸又亲的呀。”
听到这话,我囧得一下子把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讨厌,我说了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说:“小暖同学,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合适呢?你该回去睡觉了。”
我点点头,双手撑住床沿站起来后一跳一跳地往回走,走出没几步,似乎秦朗下床跟了上来,他叫住我,我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他抬抬下巴,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打横抱起了我,我惊呼一声,身体往后仰去,手忙脚乱中只得搂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屋外的值班护士一下子醒了冲了进来:“秦医生,发生什么事了?”
我羞得脸颊发烫,把脸转向秦朗胸口藏了起来。
“没什么事,这位病人没法走路,我把她送回病房去。”秦朗淡淡地说。
经过护士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眼,她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表情。
出了值班室后我压低了声音说:“你放我下来,我能走路呀。”
秦朗不但没放,反而往上一使劲加了把力:“你想一跳一跳把整栋楼的病人都吵醒吗?再说了,你烫伤后我一直把你从宿舍抱到了医院,你咋没不好意思呢?”
我想起莉莉说过的话,心中一阵感动,秦朗已经不记得我了还这么热心,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好医生的。再仔细想想又有些别扭,难道他见哪个女孩子受伤了都这么又搂又抱,关怀备至吗?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病房,秦朗掀起被子,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帮我脱去鞋,盖上被子,俯下身说:“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睡觉,晚安。”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他的呼吸很轻很暖,我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地走了出去,带上门,我侧着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着。
我一把拉上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心中狂喜,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忘了右脚受伤了,一下子疼得我“嘶”了一声,等痛劲过去后,我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心中默默说:“感谢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等我病好了一定去寺里给你们烧香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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