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皇宫内。
董承以请见贵妃之名,行私会刘协之实。
私会这个词不知道合不合适,但刘协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监视的。
外臣要见他,几乎不可能。
也就董承可以借着思念女儿董贵妃的名头才有机会私下相见。
即便如此,还得在茅厕躲着。
“陛下,臣查实了族谱,刘备确为孝景皇帝第十八代玄孙!”
“依族谱,陛下还得管他叫皇叔呢!”
尽管董承在尽量压低自己的声调,却难掩言语间的兴奋。
起初,两人都有些担心刘备不过是借皇族之名在乱世崛起。
尤其在眼下他与曹操马就要展开一场生死决战,调查清楚他的来路显得尤为重要。
现在可以基本论断,刘备是自己人了。
“好。”
刘协眸子中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沉,低声道:“这面衣带你出宫的时候系在腰间。”
“等到回家后方可拆开,里面有朕的血书,务必要差亲信送到刘备的手。”
接过刘协递来的衣带后,董承愣了片刻。
“陛下,刘备自然会与曹操血战到底,凯旋后也当迎天子,重整朝纲,陛下为何多此一举,万一落入曹贼手中,这可…”
在董承看来,这是没必要的风险。
自己担着也就罢了,逼急了曹操,未必不敢拿刘协开刀啊。
“国舅此言差矣。”
刘协沉沉摇头,“皇叔此时举的是清君侧之名,若无天子手诏,曹操必指皇叔作乱之名。”
“这对徐州军士而言,也是不小的动荡。”
“况且,朕被囚于此,能为这些忠臣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去吧。”
“臣遵旨!”
董承将腰带系,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熄灯,就寝。
龙榻,董贵妃柔声道:
“陛下有心事?”
可以看的出来,刘协此刻颇为轻松的。
这也是董贵妃嫁给刘协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但似乎,也没有显得很兴奋,这让董贵妃很是不解。
“朕希望皇叔能剿灭乱党,但朕是否能真正成为掌控天下的天子,却并未可知。”
此时,刘协的语调很平稳。
仿佛诉说着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或许是多年的不堪让他的心智早已超越了同龄人。
“陛下是担心,刘皇叔可能成为第二个曹操?”
半晌,反应过来的董贵妃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协。
她不明白,族谱已经确认,为何陛下会有这种想法。
刘协没有说话。
董贵妃却能听得到他的心声,柔柔道:
“陛下放心,刘皇叔仁义之名满天下,绝非曹操之流的权臣。”
“董卓在没有入关之前,也是一个仗义疏财、广结英豪,能为了部下变卖家产的仁人义士。”
刘协的反驳很轻盈,却字字鞭辟入里,让董贵妃一时语塞。
她明白了。
陛下先受董卓欺凌,置于掌中如同玩物。
随后又被李傕郭汜掳掠,过了连饭都吃不饱的生活。
逃往洛阳的时候,更是几度被杀。
到了许昌,倒是吃的饱饭了,却遇了心智碾压董卓、李傕郭汜的曹操。
这样的经历下,陛下的心已经满目疮痍,习惯了以怀疑看人。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刘备是不是会取代曹操成为权臣,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
问题是,一旦刘备取胜了,选择权是在他的手,这才是陛下最痛苦的地方。
“陛下,这些年,您辛苦了。”
“不顾陛下也不必太多虑,刘备,他姓刘!”
董贵妃紧紧握着刘协的手,也不知用什么话来开慰他。
刘协面无表情,呼吸却停滞了数秒。
“刘备姓刘,是朕的盔甲,也是朕的软肋。”
“这意味着,一旦他步入了庙堂,比曹操可有利多了。”
刘协就差把那句他可以替代自己说出口了。
事实。
这不是刘协多疑,一个正常人被坑了这么多次,坑了这么多年,不带有色眼镜看人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刘协非要董承把血诏送到刘备的手。
道理很简单,这就是让刘备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刘备是奉了自己的密令起兵。
天下人都可以与之为伍。
反过来,也要让天下人都记住,他刘备是臣,我刘协才是君。
他再怎样也只是匡扶社稷的汉臣。
只可惜啊。
刘协想的太简单了。
董承回到家后才把衣带诏打开,就被家丁给出卖了。
曹操拿着刘协的血诏,瞬间就明白了刘协打的什么算盘。
“世人都说我多疑,看来有人比我还多疑。”
“大事未成就开始相互提防,大汉四百年的传承可算是到头了。”
说罢便将血诏丢入炭火之中。
而接下来便是带着许褚入宫。
曹操当然不能把刘协怎么样,这是一面号召天下的王旗,他不会傻到自己去撕了。
但做错了事,就要有人站出来接受惩罚。
所以。
最受刘协宠爱,已经身怀六甲的董贵妃就得背起这个黑锅了。
事实也不能算背黑锅吧,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也确实参与进去了。
不仅参与,还是父女一起阵。
“司空,司空!”
刘协噙着眼泪跪在曹操的面前,“贵妃已有身孕,可否念在龙血的份,饶她这一次。”
“以后朕什么都听你的!”
“陛下。”
曹操就像是听了一段单口相声一般冷笑,“您说这人怎么有时候就这么不懂得知足呢。”
“几年前陛下和百官还在以糟糠腐肉为食,如今也算锦衣玉食了,您就这么对我?”
“以后做什么事要先过脑子。”
“陛下就当是买了个教训,以后才能长长记性。”
当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刘协的信仰再次崩塌了。
他都快忘记这是第几次了。
或许是刘家人骨子里都有这种坚强的基因吧。
刘协依旧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不死,终会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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