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茕独在此,还不叫那些小畜牲出来跪迎!”陶九九话一出口,就算是扶着她的陆归手上也僵了一下。下意识地乜眼瞥向她,嘴唇微微开合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只沉默侍立。
两名门童一时却回不过神,面面相觑:“茕独是什么人?”
陆归此时只出声道:“你们不用知道,只找越溅来跪迎便是。”神色已倨傲起来。
容貌非凡的一个已经容易叫人侧目,何况两人结伴。一双人容貌清隽出尘,气质无双,实在叫人不敢轻视,令这两童子莫名瑟缩竟然不敢质疑。犹豫着只说:“请两位稍候。”
拢袖快步而去。
陶九九到是闲适得很,手扶着陆归的手臂,因为力气不够,微微靠在他身上。看上去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陆归以秘语问:“小娘子,真的觉得自己是茕独吗?”
“别傻了。”陶九九嘴唇没动,声细如蚊:“茕独多半是真的死了。”
“为何?”
“殷灼月记忆恢复,如果后悔当时自己做的事,只要有半点机会,都不会求死。他既然在恢复记忆之后,如此行事,说明他当时杀茕独是不可能转圜余地的绝杀。也知道自己是着了道。更知道春娘子也好,我也好,都不可能是茕独。再者,都说知女莫若母,知师也莫若徒呀。茕独对他满腹真情,再加上脑子多少有点毛病,会把怎么才能完全杀了自己这件事告诉他也不奇怪,更不可能骗他。”陶九九语气平淡,甚至还有些嘲讽:“并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凡有半点机会,琉璃殿也不会只专注着怎么搞垮国宗,瓦解谛天皇帝的大夏了。”
陆归沉默听着,并没有反驳。
但过了一会儿道:“魏拾骨呢,你既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那他做了这么多又会不会是为了复活茕独?”
陶九九叹气,抬头看着深入岛中而去的幽深石径轻声说:“不可能的。即便是身为神侍会有办法,但神祇的仆从,绝不会为了复活一个人,而选择倾覆天下。身为仙人要真正成为神祇是非常难的,心智也好,修为也好,都需得是上中之上。既然成为了神祇,就绝不会挑选这样心性的人,做为自己的侍人。”
“如果,茕独是神祇呢?神侍不会为了别人这么做,为了主人也不会吗?”陆归问。
“我也有想过,茕独到底是什么人。她的修习之法是从哪里得来的。她这样懵懂无知,会不会是仙人受伤导致返璞归真。但其实,这不重要。”
“不重要吗?”
“就算她是仙人是神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就像神祇侍从不会为了复活一个人而那么做一样,也不会为了救一个神,而倾覆四海的。哪怕这位,是他朝夕相伴的主人。”
“为什么不会?”陆归似乎有些执拗起来。但也似乎并不是真的不同意她的说法。只是……想听她讲讲而已。或者想知道她知道些什么。
“神祇不是为了自己而存在。她不会允许自己的侍从做这种事。并且……”陶九九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陆归:“如果一名神侍真的这么做,那他所侍奉的神祇必会承受倾覆世间的杀孽与业障。对于一名神祇来说,那会比湮灭还痛苦可怕。”
陶九九说着,不由得有些感慨:“据我所知,从创始娘娘创世以来,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那名神祇侍从,名叫太渊。”说着她像是无意,扭头看向陆归:“你知道太渊君吗?”
陆归眉头微挑,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请小娘子赐教。”
“太渊君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三千世界中,八十一个凡世的生灵之力,复活了他的主人,导致这位神祇坠魔,弄得一千多年间生灵涂炭,最后这神祇终死了,却也令得天地覆灭三界乱成了一锅粥。”
“那后来呢?”陆归并没有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从不曾听闻。
“后来,太渊懊悔不已,不得不亲手杀了他亲手救活的神祇。最后两个人都死了。”陶九九保持着微微上视的姿态,看着面前这位风姿卓越无双的公子:“魏拾骨会这么做吗?再说了,就算他想这么,光这一世生灵之力,也是不够的。不会这么傻吧?”
“我想是不会。”陆归笑了笑:“瞧着这位太渊君,实在有些脑子不大好的样子。”
“可不就是。唉呀,只是呀,我也不知道这魏拾骨到底是为了什么。”陶九九调侃着收回目光,感觉腿都有些麻了,扶着他换了换重心。外人看上去实在亲昵。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石径上有一队人匆匆而来。当先的那个应该就是越溅吧,说是个莽夫,但长得却十分秀美。
陶九九凝视着那边,突然听到身边的陆归似乎说了话。
她没听清楚扭头追问:“什么?”
陆归笑:“世人怎么知道,那位太渊君后悔呢?他告诉世人自己后悔了吗?”
陶九九皱眉,不去管正走近的那群人,扭头看向他:“他不后悔吗?”
陆归神色坦荡与她对视淡淡地说:“我只是在想,看着终于活过来的神祇翻天覆地活蹦乱跳了一千多年,搞不好他觉得很值得。”
“你也觉得值得?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陶九九目光灼灼。
陆归却淡淡摇头:“我自然不会。如果我的主人跟我说,她不愿意我这么做。那我会听从她的话。虽然我会觉得痛苦,但那也是主人希望我承受的痛苦。既然这份痛苦是她赋予我的,那我便甘之若饴。”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陶九九,也没有看任何其他人。
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如果打开天目,便可以看到世间的灵脉汇聚于此处。漫天的霞光如同仙境一般。
这时候,石径上的那伙人,已经快步走过。
领他们来的童子指着陶九九道:“就是她说,她叫茕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