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和李承乾说着话,将他从新竹的手中接过来,然后让李承乾扶着几案站着。
李承乾扶着几案站得很稳,看着李宽、李恪,兴奋地用小手拍着几案,嘴里“啊啊”地说着话。
观音婢怕他摔着,用手轻轻地扶着李承乾的腰,呵呵笑道,“也不知他说些啥。”
李宽、李恪看到李承乾也异常兴奋,一窜一窜地蹦得更历害。
整个殿中洋溢着笑声,观音婢也暂时将宫里的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以后的日子,观音婢和杨婧、阴月娥经常是逗逗孩子、下下围棋,承庆殿的后院常常是沉浸在欢笑和快乐之中。
有时候,襄阳公主、宇文令馨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到承庆殿来玩,那时会增添更多欢快的笑声。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二月,观音婢到了待产的月份,按照宫中的规矩,又在后殿的庭院中搭建了帐篷。
十二月初一,观音婢便住进了帐篷里。
快到正旦节的时候,观音婢又生下一个男孩,李渊心中高兴,为其赐名李泰。
这在宫中成了一件稀罕事,观音婢在同一年内生下了两个男孩。
武德三年正月,观音婢在帐篷里做月子。
到了二月,李承乾已满周岁,这时候观音婢刚好十九岁。
二月的天气还冷,产后的观音婢,搬到殿里之后也不敢怎么出门。
到了三月天已转暖,脱去了棉衣,换上了春衫,被圈了几个月的观音婢渴望着到外面放松一下。
承庆殿院子虽大,但有一点却不好,这么大的院子竟然没有一个花园。院子里多是殿宇、房舍,却很难觅到春的踪迹。
皇宫北苑离得太远,要穿越后宫才能过去,观音婢心中暗暗报怨皇宫的建造者,当初设计得不合理。
无耐之下,观音婢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想起院墙外的清明渠畔,或许能稍解一下自己探春的渴望。她想起那里有槐、有柳、有花树,还有清清的渠水。
一场喜雨过后,艳阳高照,天空澄明。
观音婢向杨婧、阴月娥说,想到清明渠畔去玩,杨婧、阴月娥两个人虽说是身子已经很笨,却高兴得乐不可支,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跟着主人们在院里憋了一冬一春的宫婢们,也对到院子外面去玩充满了期待。一个个急着收拾东西,准备跟着主人们一起出去。
李泰刚满两个月,就由乳娘带着留在院里睡觉。李承乾已经会走,李宽、李恪正在学步,也该带他们去接触一下院子外面的世界。
这是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虽说目的地就在院墙之外,但对于长期呆在承庆殿院里的主婢们来说,已经算是一次远足。
不能和宫外的人一样到郊外踏青,能够到宫柳渠畔走一走,也算没有辜负了这个春天。
即使是只到院子外面玩一玩,宫人们却把这当成了一次春游,带上了点心、干果、茶水、酪浆,搬着胡床,带着褥垫、毡席。
观音婢还特别交代,让展画安排人带上一具古琴。
扶着挺着孕肚的女主人,抱着正在学步的孩子,携带必备的物品,一行几十人,欢天喜地出了后殿的院子,要到外面去探春。
承庆殿在太极宫的西南角上,外人很少到这里来,在这里即使热闹一下,也不会扰了别人的清静,观音婢准备让宫女和孩子们开开心心地玩一下。
如今的观音婢是身姿婀娜,步履轻盈,她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边走边等着迈着孕步,一步一挪的杨婧、阴月娥。
在承庆殿后面向东,穿过月亮门,再向南出了垂花门,顺着甬路向南,一路来到承庆门。
前呼后拥几十人,只听到观音婢和杨婧、阴月娥轻声说话,却没有乱糟糟的声音。
出了承庆门,便有一处处嫩嫩的绿色撞入眼中。
渠畔宫柳新妆已成,一挂挂柔枝已被春风裁出新叶,片片鹅黄,油亮娇嫩,万条丝绦在风中轻舞,婀娜多姿,意态婆娑。
黑槐的虬枝刚抽出新叶,虽然还不是郁郁葱葱,那枝端的娇柔,却让人倍感春的生机。
远处的殿阁掩映在清新的绿色里,也不再如冬日里那般单调、压抑。
观音婢缓步走到廊桥边上,见渠内坚冰已融,沟坡上的荻蒲已抽出新芽。
渠水清清,静静向北流淌,透亮的阳光照在水上,轻风吹皱水面,微微泛起粼粼波光。
观音婢转身向杨婧、阴月娥建议,“一群人聚在大门口,有些不雅观,咱们还是到中间梅树那里吧。”
杨婧、阴月娥挺着肚子跟在身后,只要能出来吸几口春天的空气就好,她们才不管到哪里。
杨婧撅着肚子,两手扶在腰际,盈盈笑道,“阿姊说到哪里,就到哪里。”
一群人慢慢悠悠沿着清明渠西岸往北走,李承乾却嚷着不让乳娘抱,要下来自己走。
乳娘怕将他放下来,李承乾会跑到观音婢的前面,她要是跟着追过去就坏了规矩,于是便柔声细语地抚慰着李承乾。
观音婢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一群规规矩矩跟在身后的宫人,这哪里有一点出来玩的样子?
她想让这些约束惯了的女孩子们开心地玩一下,便对她们道,“你们不要管我们三个,先到前面石桌那儿,将东西放好,领着三位小殿下随便玩吧。”
观音婢说完后,拉着杨婧、阴月娥站在路边,然后向跟着服侍的宫女们吩咐,“你们先过去吧。”
听了观音婢的吩咐,宫女们一个个快步从观音婢、杨婧、阴月娥面前走过。
乳娘庞氏也将李承乾放在地上,仔细看护着让他自己走。
小孩子刚学会走路,走起来比大人还急,小脚蹒跚着,倒腾得比小鸡啄米还快,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跑。
李承乾跟在宫女们的身后,走得并不比她们慢。乳娘庞氏,和两个宫女在身侧小心护着,生怕他会摔着。
观音婢、杨婧、阴月娥看李承乾摇摇晃晃、急急忙忙的样子,嘴里都止不住笑。
多数人都先走到了前面,后面只剩下观音婢、杨婧、阴月娥,和几个贴身服侍的宫女。
几个人依然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边走边扯着闲话。
待观音婢等人走到了石桌跟前,宫女们已经把一切安置好。在石桌旁边的空地上,铺好了毡席,放上褥垫,摆好了各样吃食和各种用具。
贴身宫女扶着杨婧、阴月娥在毡席上坐下,和观音婢一起看李承乾、李宽、李恪三个小孩子玩耍。
李承乾在乳娘和宫女的看护下,在地上蹒跚跑着,李宽、李恪则由宫女托在腋下在后面追着李承乾。
春光明媚,暖意洋洋,处处展现着春的生机。
唯一让观音婢有些遗憾的是,旁边的几丛梅树花儿已谢,青青的梅子已如蚕豆般大小。
还好树下的嫩草丛中,绽放出点点野花,不时有蜂蝶飞来,于草尖、花朵上嬉戏。
同样是春天,去年此时,观音婢和李世民正沉浸在缠绵的情爱里。
世民阿兄陪她游华山、登五老峰,看滔滔黄河和天下雄关,还有那想起来就让她脸红的,通灵陂岸边的奇妙经历。
而如今,她的世民阿兄在哪里?是不是正临阵搏杀,血染征袍战衣?
想起去年的春天,观音婢不由得不思念牵挂李世民。
那么李世民又在干什么呢?
去年十月,宋金刚攻陷浍州。
十一月,李世民率十万大军踏坚冰从龙门渡过黄河,屯兵柏壁,与浍州的宋金刚对峙。
大军数日之间集结,粮草转运不及,军中乏食。
当时,自从宋金刚率军自北向南而来,所向披靡,百姓惊慌逃散,或聚于城堡,或隐于山中,村落荒芜,没有人迹。
李世民向河东各府县发布告示,传谕乡民。地方豪强和民户听说李世民率大军到来,纷纷前来归附,献出粮食以供军用。
李世民一边安抚河东民众,一边坚守壁垒,不与宋金刚交战,派小股精骑在浍州城四周游击。
浍州城中的宋金刚所部,因与唐军兵力悬殊,大军不敢出城,小股军队只要出城就被唐军游骑歼灭。
有强敌在侧,宋金刚不敢出城掠夺粮食,城中粮食日渐困乏。
此时,赴夏县援助吴崇茂的宋金刚麾下猛将尉迟敬德,大败李孝基所率的唐军,俘获李渊的从弟、永安王李孝基,李渊母亲的侄子、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开唐元勋唐俭和行军总管刘世让。
大胜之后,尉迟敬德押运粮草和所获,从夏县返回浍州。
李世民派兵部尚书殷开山、马军总管秦叔宝,在美良川设下伏兵,出其不意进行拦截,斩杀尉迟敬德所部两千多人。
不久,宋金刚又暗中派尉迟敬德援助蒲坂的王行本,李世民亲率三千精骑进行截杀,尉迟敬德所部全部被李世民俘获,只有尉迟敬德单人独骑逃回浍州城。
唐军将士见连连得胜,便纷纷要求与宋金刚交战,李世民以时机不到加以拒绝。
他与属下将佐分析,“宋金刚率军南下,刘武周的精兵猛将,全部由他统率,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我若与他交战,即使能胜,也必损失惨重。”
“如今宋金刚缺少粮草,以出外掠夺百姓加以维持,我等只要防着他出城掠夺,他便无计可施。时间久了,城中粮食用尽,他便会弃城而走,到那时我们就随后追杀。”
“以养精蓄锐之师,追击穷极疲惫之敌,不但可以大胜,还不会有大的损失。”
听了李世民的分析,众将佐无不信服,全军便依计而行。
唐军养精蓄锐,李世民也没有多少事做,他便经常亲自率十数轻骑,到浍州城外的高坡上查看城中的敌情。
这一日,李世民仍如往常一样查看浍州城中的情况,他让其他人分散去打探,自己则和一名甲士在高坡上等候。
清明已过,天已转暖,李世民和那名甲士就躺在草坡上晒太阳。
暖暖的阳光照着,两人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不想就在此时,危机却已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