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陈妪被李建成罚跪。
观音婢好像并不感到太过惊奇。
她问侍琴,“为了何事受罚?”
看侍琴还在站着,她指了指身边,
“你搬张胡床坐下,说说事情的前后经过。”
去年,郑观音怀上孩子以后,听从陈妪的建议,将霁雪选为李建成的侍妾。
西院上房东边有两三处小院。
一处作为李建成的内院书房。
一处就安排霁雪来住,另一处空着。
霁雪成为侍妾不久,李建成就收到了母亲窦氏夫人去世的消息。
从此他就按守孝的规矩,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居。
开始守孝后,李建成就没再去霁雪住的院里。
可以说,霁雪刚成为侍妾便守了空房。
陈妪见霁雪没有怀上孩子,也不受宠,就不把霁雪看在眼里。
她鬼迷心窍,起了贪念,经常克扣霁雪的吃穿用度。
霁雪性格温顺,不想生事,就一直忍着。
等到郑观音生下孩子,陈妪觉得霁雪更没了得宠的机会。
她看霁雪好欺负,就越发变本加厉,把大部分该给霁雪的东西据为己有。
到了三月,该到了准备夏衣的时候。
按唐国公府的惯例,都要根据不同的身份,给府中之人发放相应档次的纱料,用来制作夏衣。
陈妪见霁雪的纱料比自己的好,就偷偷将两人的作了更换。
跟着霁雪的奴婢都是在唐国公府长大的。
该发霁雪什么样的料子,她们心里清清楚楚。
发现纱料被换,霁雪的奴婢心中愤愤不平,就对霁雪道:
“娘子越是隐忍,陈妪就越觉得你好欺负,这样下去,咱们永无翻身之日。”
“同是跟着郑娘子嫁过来的,你何必要怕她?”
霁雪也觉得这样忍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找李建成哭诉一年来陈妪如何对她。
李建成听了极为生气,让人去陈妪住的屋里,搜出许多本该发放给霁雪的东西。
在物证面前,陈妪无法抵赖,坐实了她克扣霁雪的事实。
按唐国公府的规矩,本该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放到外面庄子上做耕奴。
但她毕竟是郑观音的乳母,是郑家跟着过来的人,只有郑观音才有处置之权。
郑观音就向李建成求情。
李建成碍于郑观音的面子,就没作太重的处罚。
免了陈妪一顿板子,罚她在自己门前跪上一天。
他告诉郑观音,要不将陈妪送回郑家,要不她以后不得插手内院的任何事务。
郑观音只得点头同意。
她将陈妪斥责了一番,罚她跪在自己门前思过。
没有陈妪的协助,郑观音在内院之中就成了孤家寡人。
观音婢预料,过不了几日,郑观音就该找自己商量内院打理的事。
果不其然,第二日郑观音便来到李世民院里串门。
观音婢让郑观音在罗汉床上坐下,
两人面前各自斟了一盏生姜红枣茶。
郑观音和观音婢谈起内院当前的情况。
说起打理中馈之事,郑观音一脸的愁容,她不住哀叹,
“这段日子,心累得不行。”
观音婢给郑观音出主意,
“内院的事,其实很好管。”
“关键是你要学会用人。”
郑观音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在内院连人都不认识,你让我去用何人?”
观音婢看郑观音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憋不住想笑。
她笑着调侃郑观音,
“大嫂,你现就像手拿无价宝物,却身空破衣烂衫。”
“你如今掌握着分配权力的权力,但却不自知。”
郑观音疑惑,“何谓分配权力的权力?”
观音婢用反问来启发郑观音,
“这内院之中让谁做何差事,是否由你说了算?”
郑观音点头,“按理说是该由我说了算。”
“可是她们都不听,我又有何办法?”
观音婢提醒郑观音,
“每份差事,就是一个你授予的权力。”
“有不听话的,你就停了她的差事。”
郑观音考虑到当下的情况,担心地道,
“要是都不听话,我岂不是要停了所有人的差事?”
观音婢笑郑观音单纯,
“大嫂,你将这事弄反了。”
“你先不要想,这些奴婢们愿不愿意听话。”
“你先想一想,有没有人愿意丢了自己的差事?”
郑观音沉思了一下,以问代替回答,
“谁愿丢了自己的差事?没了差事怎么养活自己?”
观音婢点头,启发郑观音,
“这就对了。你要知道每个人心里怕什么。”
“她们怕的事,就是你让她们听话的筹码。”
“你要让每一个奴婢知道,你可以轻易停了她们的差事。”
“世上能干事的人有千千万,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来顶了她的差事。”
郑观音问观音婢,
“我如何让她们都怕我?”
观音婢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郑观音,
“你首先要立威,可以先停一个不听话者的差事。”
“这叫杀鸡骇猴,杀一儆百。”
“谁不听话的苗头,你可以训斥、警告。”
“让她内心惶恐,让她觉得自己差事处理于不确定之中。”
最后,观音婢掷地有声地告诉郑观音,
“在万不得一的时候,你还可以打,还可以杀。”
听观音婢说可以打,可以杀,郑观音心中有些打颤,
“这我如何下得去手?”
观音婢又给她指路,
“你要下不去手,可以委托他人去办,这叫眼不见,心不烦。”
郑观音怯怯地点头,
“看来,也只有这样。”
“可是我上哪去找这样的狠人?”
观音婢这次呵呵笑出声来,
“大嫂,你吃斋念佛太过心善。”
“不下狠手,哪管得了这一二百人?”
郑观音露出想退缩的样子,
“我又何苦操这份闲心,整日整夜愁得睡不着觉。”
观音婢提醒她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嫁给大伯,就注定要操这份闲心。”
“嫁给大伯,没了阿姑,你就是唐国公府的宗妇。”
“是宗妇,就要负责打理中馈,没有其他人可以替代。”
郑观音满是期待地看着观音婢,
“既然推托不了,妹妹说我以后该如何办?你帮我出出主意。”
观音婢给她分析,
“这内院之中,是不是加在一起只有五个院?”
“东西上房,和我们兄弟三个院。”
“其它有厨房、库房、门房和洒扫的执役。”
郑观音点头,认为观音婢说得不错。
观音婢继续说,
“这五个院都有各自的主人,还有带班的奴婢。”
“各处执役都有管事。”
“对于各院的事,你只需与带班奴婢做好沟通。”
“剩下的就是管好几处执役的管事。”
“你只要管好这十几个人,具体的事就由她们去分派管理。”
“这内院之中大大小小的事,就会井井有条。”
郑观音依然是觉得事情不好办,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我最怕的,是这些管事遇到决定不了的事,让我给她们拿主意。”
观音婢对郑观音道:
“你要嫌太麻烦,就用我给你说的办法。”
“委托有能力、你相信的人代管。”
郑观音连忙请求观音婢,
“那就由妹妹代我来管。”
观音婢摇摇头,
“我不行,那样会让人说闲话。”
“但我可以给你推荐两人。”
郑观音有点急不可耐,
“妹妹说推荐何人?”
观音婢并不着急,她端起碗盏,啜了一口生姜红枣茶。
然后看着郑观音,一字一顿地强调,
“你首先要有一个熟悉府中情况,有威望、有能力的人。”
郑观音点点头,
“我虽已嫁过来一年,但内院之中仍不认识几人”
“你这一说,我才醒悟,只所以事情不好办,主要还是我不了解府中的情况。”
“妹妹,你认为这个人谁最合适?”
观音婢问郑观音,“大嫂可还记得冯妪?”
郑观音想了想,“是不是去年敢顶撞四叔的那位老妪?”
观音婢道:“就是她。”
“你临盆的时候,都是她忙前忙后进行操持。”
“这个人极有能力,办事很让人放心。”
郑观音是一个极不愿操心的人。
她见观音婢推荐冯妪,就直接答应,
“我也不认识其他人,既然你认为冯妪合适,那就是冯妪。”
观音婢则与郑观音的想法不同。
既然推荐冯妪,就要让郑观音信任她,重用她。
她要让郑观音明白推荐冯妪的愿因。
观音婢将推荐冯妪的理由,向郑观音作了介绍。
她告诉郑观音,这个冯妪原来是跟着窦氏夫人的贴身奴婢,深得窦氏夫人的信任。
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四人都是冯妪看着长大的。
他们对冯妪都十分看重,敬她几分。
冯妪长期生活在唐国公府,对内院、外院的情况了如指掌,人也非常熟悉。
窦氏夫人在世的时候,冯妪几乎是她的代言人。
那些僮仆奴婢对冯妪既敬重,又有几分畏惧,没有人敢得罪。
所以,现在让她出面处理事务。
一是她有这方面的能力,二是她能够镇住府中的下人。
郑观音听完观音婢对冯妪的介绍,心中不禁感叹观音婢是个有心人。
两人基本上同时进府,郑观音比观音婢还要早上一个月。
自己在府中,如今还是四面黑,对府里的情况知之甚少。
而观音婢则是各种事情都心中有数,连人员的情况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郑观音觉得自己和观音婢相比,真是自愧不如。
经过观音婢这一番介绍,郑观音已经深信冯妪能行。
她更急着想知道,观音婢给她推荐的另一个人是谁。
观音婢接着对郑观音说,
“有了一个能办事的人。你还需要一个最相信的人。”
“你要有一个得力的心腹。她就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
“有了这个你最相信的人,其他人就不敢欺骗你、蒙蔽你。”
“你就能掌握府中的真实情况。”
郑观音听观音婢这样说,也深知有一个这样的人很重要。
她一边心中寻思,一边自言自语,
“我最信任的人,这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