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兰以为她的消息很灵通,赶忙向观音婢禀报大郎君纳妾的事。
但让覃兰意外的是,观音婢问都不问,就说,
“是霁雪吧?”
覃兰一脸的惊诧,
“三娘真神,为何猜这么准?”
她哪里知道?前几日,郑观音已提前将这消息告诉了观音婢。
观音婢淡淡地问,“晴虹现在怎样?”
这一问,更让覃兰感到惊奇,
“我正要说晴虹呢,三娘就问到她,你真是未卜先知。”
观音婢微微笑道,“这有何奇怪的?”
“她们二人是郑娘子最贴心的两个奴婢,说到霁雪,便会想到晴虹。”
覃兰认同地点点头,“还真是这样。”
“晴虹看起来好像不高兴,我和她说话,她都爱理不理的。”
观音婢关心地问,“她可曾朝郑娘子耍性子?”
覃兰想了想道,“这倒是没听说,但一直冷着个脸子,我想郑娘子也能看出来。”
听到这里,观音婢好像没有了再听下去的兴趣。
她拿起案上的一本棋谱,右手从棋笥中拈起一粒棋子,摆在棋盘上。
缓声问道:“覃兰,你会下棋吗?”
覃兰见自己正说着,观音婢却问起下棋的事情来,心中有些纳闷。
她也只好忍下自己一肚子的话,回道:
“和三娘相比,可以说是不会。”
说完,笑了笑。
观音婢从她说话的语气,可以猜测出覃兰会下棋,说不定棋艺还不错。
她就顺着下棋的事接着说下去,
“这世上的事就如下棋,也就是人们说的‘世事如棋’。”
“做任何事都不能只看眼前,要多看一步两步,高手们还会看到十步八步。”
“不管对手怎么下,自己都提前想好了应手。”
“这样到跟前,才不会措手不及。”
覃兰点头,“下棋时,是该多考虑几步。”
观音婢叹道:“人生又何曾不是这样?”
“不要看一时占了上风,沾了便宜,有时可能是得不偿失。”
“你说,对霁雪和晴虹来说,如今成为侍妾是好、是坏?”
霁雪和晴虹作侍妾,是好?是坏?
覃兰以前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个事我还真说不清楚。”
“但是我见到,争着做侍妾的婢女还是多些。”
观音婢将手中的棋谱放下,转过脸看着覃兰,
“这世上之事,都争着去做的,也不一定错,但却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覃兰一时也参不透观音婢话中之意,就没有接话。
她默默坐着,看着观音婢,想让她进一步阐释其中的哲理。
观音婢却打住话头,接下来只说了一句,
“你以后经常跟着我,我会慢慢给你讲下棋、做人和做事的道理。”
说完,观音婢不再说话,伸出纤纤细指,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慢慢捡到棋笥里。
观音婢只顾捡棋,也不说话。
覃兰、侍琴两人就静静地看着观音婢的手,在棋盘和棋笥之间移动。
捡完棋子,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覃兰和侍琴。
覃兰和侍琴看到观音婢笑着看她们两人,也琢磨不透她此时心中在想何事。
突然,观音婢又狡黠地冲两人一笑,
“你们两人是不是已经憋不住了?”
覃兰和侍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头雾水。
覃兰不明所以,“三娘所说何事?”
观音婢反问覃兰和侍琴,
“你们未将西院的消息全部告诉我,憋在心中是否觉得难受?”
覃兰越发觉得,这个年龄不大的主人不可思意,难道她能看透人心?
本来,在见观音婢之前,她和侍琴都以为,大郎君选侍妾的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长孙娘子肯定很感兴趣。
她们二人想着,将消息摸这么清楚,长孙娘子一定会将她们夸奖一番。
可是,让覃兰没想到的是,她刚向长孙娘子禀报了一个开头,长孙娘子好像对她们说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接下来就把话题引到了围棋上,再也不问大郎君选侍妾的事。
好不容易探听来的消息,不让往外说,憋在肚子里岂能不让人难受?
覃兰迷惑不解地望着观音婢,
“三娘如何知道,我二人憋得心中难受?”
观音婢微微笑道,“因为你们心中装着秘密。”
“装着秘密的人就想找人分享,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知道你们探听的事没有说完。”
“你每次想说的时候,我就将话头打住。”
“我越不想听,你心里越想说。”
“覃兰,我说的可对?”
覃兰不得不佩服观音婢睿智,但她还是不解,
“三娘怎知我何时想说?”
观音婢道出了其中的诀窍,“这要靠细心的观察。”
“你每次想说的时候,必是坐直身子看着我,嘴唇翕动。”
“呵呵,我这时偏不让你说。”
覃兰听观音婢之言,她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好像还真有这个动作。
观音婢这时下了一个结论,
“装着别人秘密的人,往往守不住秘密。”
她看着覃兰和侍琴问道,
“说吧,大郎君院里,是谁将这些事都告诉了你们?”
覃兰坐直身子,专注地望着观音婢,答道:
“是碧月,她和霁雪、晴虹,都是一起跟着郑娘子嫁过来的婢女。”
观音婢接着问,“她都告诉你们些什么事?”
这次,覃兰终于得到观音婢的允许,有了将事情全部说出来的机会。
关于李建成选侍妾之事,便如泉水一般,从她的口中涓涓流出。
世族之家的男子,成婚之后不纳妾室者,基本上没有。
就是说,世族之家已婚男子,或多或少都有侍妾。
而嫡妻在出嫁之时,随嫁的贴身侍婢,以后都有被收为侍妾的可能。
既然丈夫早晚少不了纳妾,嫡妻也乐于将自己的贴身侍婢,选作丈夫的侍妾。
这样知根知底,关系就更容易相处一些。
所以,当郑观音有孕在身以后,就主动帮李建成张罗选侍妾之事。
霁雪和晴虹就成了主要的人选。
在选谁合适的问题上,郑观音就征求乳娘陈妪的意见。
陈妪给郑观音分析,最好选霁雪。
她的理由是,霁雪人比较温顺,也比较本分。
将来霁雪成了李建成的侍妾,会更听话一些,不大会和郑观音争宠。
而晴虹人比较精明,性格比较要强,怕她成为侍妾以后,会变得不本分起来。
虽然说,作为世族之家的嫡妻,不怕侍妾和自己争宠。
嫡妻收拾不知分寸的侍妾,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一般轻巧。
但这毕竟是一桩麻烦事,不小心还会脏了自己的手。
特别是这侍妾迷住了丈夫的心窍,或者是生下了孩子,再处置这个不听话的侍妾,就有可能伤了与丈夫之间的感情。
因此,嫡妻在为丈夫选侍妾时,还是多斟酌一下为好。
郑观音在听取了乳娘陈妪的意见之后,就和李建成商量,决定将霁雪纳为侍妾。
观音婢听完覃兰的叙述,叹道:
“四郎君那院刚好了几日,这下又该轮到大郎君院里不安宁了。”
覃兰疑惑地问观音婢,
“三娘如何知道大郎君院里会不安宁?”
“晴虹应该不敢因此生事吧?”
观音婢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她为覃兰、侍琴推测,
“晴虹即使不敢明着生事,暗中也会愤愤不平。”
“如果晴虹知道,陈妪在中间所起的作用。”
“郑娘子随嫁过来的人便会有一番内斗。”
覃兰已体会过观音婢料事的准确,就央求观音婢,
“三娘,你给我们讲讲,为何会这样?”
奉书和执棋也对大郎君纳妾的事比较好奇。
她二人也搬了胡床坐下来,和覃兰、侍琴听观音婢说这样推测的理由。
观音婢问覃兰,
“你说,碧月为何知道,陈妪曾向郑娘子建议?”
覃兰摇摇头,“这可不好说。”
观音婢分析,“碧月知道这事,可能有两种途径。”
“一是,陈妪为了向其他人炫耀她在郑娘子跟前的地位,自己亲自向外说的。”
“二是郑娘子不小心向外说露了嘴。”
“我觉着,第一种情况可能性大些。”
覃兰听了观音婢所说的两种情况,也认为陈妪向外说的可能性大。
“郑娘子说露嘴,哪会有这么详细?”
观音婢接着一步一步往下推。
“碧月知道后,守不住秘密,然后告诉了你们。”
“你们想一想,最后晴虹会不知道吗?”
“晴虹知道后,定会想法要报复陈妪。”
“陈妪受到报复,有可能会查谁向晴虹透的信。”
“如果真如我说的这样,这些人岂不会内斗起来?”
覃兰等人听了观音婢的分析,仔细想想,还真是如她说的那样。
奉书插话道,“要真像三娘说的那样,几个人撕来扯去,岂不成了一团乱麻?”
观音婢分析完,告诫覃兰、奉书等人,
“你们给院里的人私下交代一下。”
“这段时间要少往西院跑,尽量不要和西院的人多接触。”
侍琴好像不太明白,问观音婢,
“三娘,为何要这样?”
观音婢给她解释,
“西院正是多事之时,如果真正斗起来,要防止别有用心之人,说有我们院里的人从中挑唆。”
“所以,我们就远远地看着,这叫静观其变。”
覃兰笑着打趣,
“三娘,我们这是不是袖手旁观?”
“或者说难听一些,是隔岸观火?”
侍琴抿嘴笑道:“那也比让人说煽风点火要好。”
观音婢见她二人说笑,佯装嗔道:
“我们哪有你二人说的那么不堪?”
“我们这样做,是因为时机未到。”
她想起郑观音的真诚与善良,发自内心地对覃兰几人道,
“郑娘子那么良善,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时机成熟之时,我们还是要帮郑娘子一把。”
奉书附和观音婢,
“三娘说的是,郑娘子那么好,我们怎忍心让她作难?”
“可是,我们如何帮她?”
覃兰也问,“何时才是时机成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