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上,李世民、长孙无忌等人正在花园小广场练功。
霹雳堂门前,如往常一样摆了一张几案。
长孙晟抱着观音婢,一边看他们练功,一边和观音婢唠着闲话。
忽然,花园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个声音拖着哭腔哀求道:
“顺德郎君,你等一会行不行?待小的禀过郎主,你再进去。”
听语气好像是一位年轻家僮。
接着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戏谑着呵呵笑道:
“在我自己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道还要让你小子通报不成?”
家僮诉苦道:“郎君是什么都不怕,可是小的未经通报,就让你在府中到处走动,却是小的失职。”
“即使郎主不怪罪,等会儿回到前院,小的也少不了受总管一顿责罚。”
那少年继续拿家僮寻开心,笑道:
“你不喊家丁将我拦住,是你小子自己失职。就是总管将你的狗腿打断,又与我何干?”
家僮苦笑道:“我哪敢喊人拦顺德郎君呀?”
“如果喊人拦你,怕不只是打断小的狗腿,估计连半条小命都没了。”
那少年佯装怒道:“你小子是在骂我残暴不是?看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大概是那边真动上了拳脚,家僮求饶道:“顺德郎君饶命,小的不敢胡说了。”
外面虽然吵得厉害,坐在霹雳堂前的长孙晟却含笑不语,也没有吩咐人去看个究竟。
听这动静,他已猜到,是他们长孙家那位最小的族弟来了。
叫骂和求饶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有三个人转过了假山,到了小广场边上。
李世民朝那边看去。
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右手扯着一个家僮的耳朵,一路走一路笑骂。
家僮歪着头,咧着嘴,生怕这少年使上真劲,把自己的耳朵扯下半个来。
旁边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年,也是边走边笑。
那年长少年个子不高,红黑脸膛,五短身材。
长得却是精壮,脚下如风,喜笑怒骂溢于言表,看起来甚是爽直。
倒不像个世家郎君的模样,像个泼皮无赖。
年龄较小的少年脸色白净,喜笑盈盈,仍然稚气未脱。
两人走在一起,好像哪个世家的小郎君,跟着个仗势欺人的保镖。
三人吵闹着到了长孙晟跟前。
扯着家僮耳朵的少年松开手,朝家僮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说道:“滚吧。”
那家僮哪里敢走?赶忙退到一边,跪在地上。
这家僮还算识相,知道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也不说话,只是跪着。
长孙晟对家僮道:“起来吧,去回肖总管,就说这里没事,说我不让打你板子。”
那家僮磕头谢过郎主,站起来一路小跑出了花园。
两位少年叉手向长孙晟施礼,说道:
“季晟阿兄好。”“无傲问二伯父安。”
李世民很是好奇,走近长孙无忌问道:
“这两位少年是谁?怎么在伯父面前这么没大没小的?”
长孙无忌道:“那年龄大些的,是我的一位族叔。年龄小些的,是我的从弟。”
这年长少年叫长孙顺德,和长孙晟一样,都是北魏上党王长孙稚的曾孙。
他和长孙晟是一个曾祖父。
在他们这一辈,长孙顺德年龄最小,比孙子辈的长孙鸿还要小一岁。
长孙晟比他年龄大将近四十岁,所以长孙顺德是他最小的小阿弟。
年龄小的少年,是长孙晟的三弟长孙敞的儿子,叫长孙无傲,比李世民小一岁。
长孙晟笑着对长孙顺德道:
“小阿弟是越来越威风了,今日竟然打到霹雳堂来。”
长孙顺德也没有个正型,笑嘻嘻地道:
“听说季晟阿兄在家里开武馆,还收了唐国公府的二郎君做徒弟。”
“今日我来,是想见识见识你这些徒子徒孙。”
长孙晟道:“见识一下也好,却不敢和小阿弟比试”
“他们才刚练武几天,可经不得你一拳。”
观音婢听长孙晟如此说,却有些不忿,不服道:
“比试一下又如何?说不定世民阿兄,一下把顺德阿叔打个嘴啃地。”
长孙顺德听到观音婢抢白自己,不乐意道:
“哎呀,你这个小阿婢,连亲疏都不分了,不向着阿叔,竟向着外人。”
观音婢也不示弱,回敬道:
“我是向理不向人。你身为长辈,向你的儿孙辈挑战,这叫为老不尊。怎么让我向着你?”
长孙顺德在长孙家族的小孩子中间,是辈份最高的。
见人至少高一辈、两辈,甚至三辈,他总是以长辈自居。
有不听他话的小孩子,他就拿族规吓唬。
在长孙家族学馆里,大大小小的侄儿、孙辈们,没有人敢顶撞于他。
再加上长孙顺德天生有一股子力气,喜欢除强扶弱。
小辈们有了纷争,都是他出面调解,成了长孙家族公认的孩子王。
小孩子们无不唯他马首是瞻。
今天贸然遇到观音婢叫板,长孙顺德感到非常意外。
但他为人爽直大度,向来不拘小节,怎会和一个几岁的小侄女计较?
他不由自嘲道:“哟呵,今天我算是碰到对手了。”
“大义凛然,不怯不颤,咱们家出了个女中豪杰。”
“阿叔服了,说不定以后还要跟着小阿婢混饭吃呢。”
说罢,哈哈大笑。
没想到最后这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还真让长孙顺德说中。
几年之后,长孙顺德为逃辽东之战兵役,亡命天涯,只好去投靠观音婢和李世民。
最终跟着李世民浴血拼杀,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开唐功臣。
他和长孙无忌、高俭,一同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长孙晟看两人斗嘴,也不劝阻。
见长孙顺德低头认输,他才抚着观音婢的头,故作生气地说道:
“咋没有规矩了?怎么这样和顺德阿叔说话?”
观音婢知道长孙晟责怪是假,笑着做了个鬼脸,没再作声。
心里却道,我在替阿爷出头,说不定他正偷着乐呢。
经过观音婢和长孙顺德一番唇枪舌箭,长孙晟才拿出当兄长的样子。
他让家仆搬来矮榻,让长孙顺德坐下。
然后问道:“顺德,你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该不是真来打架的吧?”
长孙顺德嘿嘿笑着道:“季晟阿兄又寻顺德开心,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霹雳堂门前打架。”
“阿兄想收拾我,还不是如抓个鸡崽儿一般?”
长孙晟见长孙顺德说得诙谐,不禁失笑。
长孙顺德站起身,把矮榻挪到几案旁,然后又坐下。
他将身子靠向长孙晟,轻声道:
“我也想向季晟阿兄学习武功,不然,岂不白瞎了我这一身力气?”
长孙晟早就知道,长孙顺德确实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只是年龄稍大了一些。
不过,由于他身体禀赋好,只要多下些功夫,就是现在开始练也为时不晚。
长孙晟笑咪咪地看着长孙顺德,不说话,也不置可否,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长孙顺德急道:“季晟阿兄,你答应,我要学。你不答应,我也要学。”
“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哪差多我这一个?”
一副要赖上长孙晟的样子。
长孙晟笑道:“我何时说过,不让你学?”
长孙顺德这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叫道:“阿兄同意了?”
长孙晟笑着点点头。
长孙顺德顿时手舞足蹈起来,边跳边鼓着掌叫道:
“阿兄同意了,阿兄同意我跟着练武了!”
观音婢看着长孙顺德疯疯癫癫的样子,小声嘀咕道:
“傻样儿,一点也存不住气。”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长孙无傲走上前,向长孙晟叉手施礼道:
“二伯父,我也想学。”
长孙无傲是长孙晟的亲侄子,长孙晟更是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他等长孙顺德安静下来,说道:
“想学武是好事,但是要能够吃苦。”
“如果下定了决心,以后就不能再反悔,你们两个想清楚没有?”
长孙顺德和长孙无傲同时说道:“我们想清楚了,我们能吃苦。”
长孙晟正容道:“既然想清楚了,那么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卯时准时到这里,和世民、无忌他们一起练武。”
“晚上过来,我亲自给你们指导。”
两人唯唯应道:
“顺德一定按阿兄说的去做。”
“无傲按二伯父说的去做。”
长孙晟道:“好的,我相信你们。”
然后对长孙无傲道:“无傲,你去喊他们几个过来。”
长孙无傲转身去喊李世民等人。
自从长孙顺德吵嚷着进入花园,李世民等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由于没有听到长孙晟召唤,几人便一边向那边偷眼观看,一边继续练武。
其实,长孙鸿兄弟三人,早就知道长孙顺德和长孙无傲两人的来意。
长孙晟在府中开武馆,教他们几个练武的事,就是他们三个泄的密。
长孙顺德曾向他们三人说过,这日晚上要过来找长孙晟。
几个人听说让他们过去,就一起来到几案前。
长孙晟将李世民与长孙顺德、长孙无傲相互作了介绍。
三人相互见礼,并客气了一番。
长孙晟又向几人说了长孙顺德、长孙无傲今天的来意。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
李世民等人看到,又多了两个人一起练武,自然是兴奋不已。
初次相见,李世民感觉到长孙顺德这人十分有趣。
他喜欢长孙顺德那大大咧咧,豪放爽直,放荡不羁的性格。
虽然看上去不拘小节,却不像一个心底很坏的人。
但长孙顺德却与李世民想法不同。
他可不想,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压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