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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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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眯着眼回忆了片刻,两张面容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神色,一张仿佛是在回味,另一张则不怀好意。过了一会,他伸手勾了勾,地上那具尸体竟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歪着脖子斜着脑袋走到他身侧。老者叹道:“黎川啊……那可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

他身旁的男人身形摇摇欲坠,洛元秋看清他被黑血脏污了大半的脸上,肤色已由枯黄转为青紫,双目不见眼珠只见眼白。他在地上渐渐站稳,如生时别无二致,唯独额上那道血痕如伤口般裂开,顺着鼻梁嘴唇飞快向下,将整张面容一分为二。

洛元秋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手腕一抖,将银镜收进怀中,甩出一道色如琉璃的青光。

她低声道:“自饮下那尸血之时,便该料有化尸的一日。倘若这便是你所求的长生不死,那也算心得偿所愿了。”

老者从男人手中拿过短杖,闻言道:“人生于此间,便如身入熔炉,受生老病死苦痛之煎熬。何不与日月参光,与天地为常,千载万年形未尝衰。人其尽死,而我独存矣!”

洛元秋听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脸乏味道:“这话我仿佛听过许多次了,你们就不能换个不同的?总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有意思么?不就是你们能长生不老,别的人活该化为尘土,既然如此——”

“那就滚去天上,与日月同光吧!”

青光倏然甩出,灵活地缠住尚未尸变完全的男人,将他从老者身旁拖了过来。洛元秋手掌一翻,弹出一道符纸,霎那间一只火鸟从符上飞出,双翅被烈火裹着,扇动时落下大片幽蓝的火焰。老者神色一变,手中短杖一挥,黑气随他动作在空中画出一道咒语,如墨痕入水般转瞬即逝,眨眼间已出现在洛元秋眼前。

她不闪不避,只是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神情漠然,手指微屈,火鸟便扑扇着翅膀从空中落下,停在男人的尸体上,仰头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顷刻间燃起幽蓝火焰熊熊燃起,从那尸体上蔓延开来。

火鸟展翅飞起,身形渐缩,周身火焰褪去,在半空中化作几道流星般的光痕,尽数归于洛元秋指尖。与此同时,那道黑气画成的咒语在她面前定住,继而如同灰烬般漫天飞散开来。

天空中落下几点雪,她伸手接了一点那灰烬,轻轻捏了捏,随手一抛,漫不经心道:“好罢,继续说黎川的事。当年你们在黎川都干了些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复述。我只问你,那些被绑走的女子,除却养赤光外,另有些被你们弄去了哪里?”

老者手势飞快变化,以法力频频催动,杖头黑气慢慢聚起,迸射|出数道黑红火焰,或化作巨大的黑色光轮。但无论如何变幻,这一切对洛元秋却毫无作用。他似乎十分不解,喃喃道:“这怎么可能,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说,穿过阴山的人,从此不再畏惧咒术?”

洛元秋手中青光一甩,快到只见残影,向那老者袭去。听了这话嘲笑道:“当然是假的,这你也信?”

老者目中一凛,举起短杖,黑鸟尖啸一声飞向青光。谁知堪堪碰上青光便发出一声哀鸣,变做黑气四溢逃散,只留下一根乌黑光亮的鸟羽。

他还未再如何动作,已被人一脚踹倒,仰面飞出数丈栽进雪中。洛元秋踩着他的胸口碾了碾,青光收回掌中,顷刻间化作一把短剑。她将老者手腕一拧,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用短剑在他手指上比划了几下,道:“这一刀下去,手毁了,你这辈子就别想画咒了。”

老者剧烈挣扎起来,他所依仗的咒术在此刻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数道咒语俱在两人身边化作零碎的黑光飘落,他嘶声力竭道:“不!”

洛元秋脚下用力,将他踩回雪里,微笑道:“那,黎川的事,你有没有再想起来一些呢?”

庭院角落陈文莺终于将乌梅拉开,令它放弃了吃人泄愤的念头。乌梅叼起那两条骨鞭,不屑地丢到一旁,呲了一会牙,扯成几段,刨坑埋了进去,这才悻悻地走开了。

陈文莺一头都是汗,拄着剑站了一会,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两人竟纹丝不动。她有些奇怪,疑心这二人被乌梅吓晕了,持剑走进挑起其中一人蒙脸的黑布,见他脸上刺满红色的咒语,脸色青黑,如同上次在路口所见的尸体一样,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后退几步,转身将乌梅拖了回来,高声道:“元秋!这两个人好像已经死了!”

此时从雪地中传出一道微弱的呻|吟声,陈文莺大喜:“还有活的?”岂料乌梅立刻扑了上去,一屁股压下,那人不堪重负,登时又晕了过去。

陈文莺未等到洛元秋回答,只得自己凑近了去看。乌梅坐在这人身上,无论无何都不肯离开。陈文莺没办法,便蹲下仔细看了看,手在这人脖颈处一探,发现脉搏还在跳动,知道这是活人无误了。刚想把乌梅拽起来,之前躺在雪地上的两人又摇摇晃晃站起,陈文莺一愣,疑惑道:“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了?难道是诈尸?”

那两人站起,竟弃刀剑于地,如野兽一般张牙舞爪扑了上来。陈文莺下意识举剑一抽,同时乌梅旋身甩尾,分别将两人踹至墙上,啪地一声重重滑了下来。

陈文莺目瞪口呆,看着剑道:“不是吧,别又死了。”

谁知那两人居然又从雪中爬了起来,继续坚持不懈地向一人一兽扑去。陈文莺惨叫道:“怎么又来,这还是人吗!”

她身边乌梅却眼中放光,舔了舔爪子,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显然是被勾起了兴致,将那两人当作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转瞬又扑了上去。

陈文莺拄剑抚额,只好从袖中掏出一条玄色带子,将地上还晕着的人绑了起来,这才追在乌梅身后跟了上去。

庭院中,洛元秋把玩着手中短剑,剑刃上符文隐现,就要往那老者掌中割下,他急忙道:“想起来了!当年教主本是要去镇西的,但不知为何,中途折向黎川……”

洛元秋脚上力道松了几分,依旧抓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

老者喘了一会气,道:“有一个人,是教主的心腹,是他劝说教主去黎川,莫要去镇西!”

他眼皮抖个不停,从侧面看去头发花白凌乱,就像个备受欺凌的老头,而不是什么以咒杀人的凶徒。洛元秋早已见惯,不为所动,按住他的手,拧了半圈道:“还有呢?我问你,骗到山上的那些女子,有些留在山上,有些不见了。不见的那些,究竟是去了何处?”

“她们……她们去了……”

老者全身颤抖起来,哀声叫唤,无力地张大嘴巴,似乎就要立刻晕厥过去。洛元秋见状将脚从他胸口上移开,反手收回青光短剑,正要把他平放在地上。老者突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中倒映着飞雪,同时还有一只巨大的凶兽。洛元秋猛地回身,却躲避不及,被變兽一爪掀开,在雪中滑出数丈。

變兽全身被黑气笼罩,不知何时又从白骨化为实物,眼中散发出猩红的光,比方才所见更为庞大。它一掌拍下,将洛元秋踩在地上,令她无法动弹。老者踉跄站起,桀桀笑了几声,捡起短杖道:“那些女子还能如何,不就是死了!刺金师,你以为自己当真是无所不能吗?”

老者眼中涌起贪婪之色,又畏惧那道青光,不敢上前去搜洛元秋的身,自言自语道:“虽不知你为何不畏咒术,但此时却不急,等你死后,也能细查一番……”

“不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洛元秋挣扎不出,难以从變兽掌下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短杖折作两段,以尖锐断处作剑,向着自己胸口刺下!

城中夜色深深,大雪下了停,停了又下,如此反复,寒气漫过房檐街巷,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整座城池。

巡夜的将士举着火把从街头而过,将雪地踩得泥泞不堪。待火光渐去,不过片刻,一人头戴斗笠从墙角闪身而过,踏雪无痕,向着城西奔去。

她走到锦河巷边,刚要进去,却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巷口,似乎已等待许久。

她摘了斗笠走近,问:“可是景大人?”

车帘微晃,里头人答道:“是我。”

她登上马车,车厢中仅有一盏微弱的琉璃灯。景澜屈指轻弹,灯盏中火光慢慢升起,照亮了面前人的模样。

女子身着黑色武服,长发被打成一根柔亮的发辫,从颈边顺下,垂至胸前。她肤色白皙,如同牛乳一般,目色略浅,经光一照好似两枚琥珀,生的十分美丽。若是细看,便能发觉她的样貌与中原人有所不同。景澜十指交错,偏了偏头,示意她坐下。

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对坐,景澜道:“海瑶,今年怎么是你上京述职,你兄长呢?”

海瑶将剑平放在两膝,答道:“他从阴山归来,不慎伤了手臂,至今尚未养好,便将述职一事交予我了。正巧我也有要事上京,顺带将他的信一并带来。”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景澜接过,手抹去封口的咒语,拆开信封夹出信纸,展后扫了几眼,道:“如此说来,他今年去阴山,也见到了刺金师了?”

海瑶摇摇头,道:“今年大雪封山的早,等他去时,刺金师已经离开了。”

“不在阴山,她会去哪里?”景澜将信纸随手扔进灯罩里,等燃尽后才道:“关于刺金师此人,你又知道多少?”

海瑶想了想道:“大约是在五年前,我兄长接过父亲的职责,照例前往阴山朝拜兽神,正巧巴图部刚换了新祭司,他便跟着五部一同去道贺。也就是在那时,他见到了刺金师。”

景澜垂眸,道:“一个女人。”

海瑶握着剑柄笑道:“是女人不假,但据我兄长所说,那其实是个小姑娘,坐在巴图的祭司身旁,他还以为是新祭司的女儿,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刺金师。”

景澜手掌上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海瑶便继续说道:“不过她好像又哑又聋,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理睬,只是一个人坐着。”

景澜沉思片刻,道:“能从阴山腹地徒步行过的人,必然身怀奇异之处,或许是暂封了五感也未知。”

想到这里,她道:“听不见,说不得,无怪你兄长去阴山数次都不曾将人招揽入司天台,若是换你去,不知可否能行。”

“这人神出鬼没,每年只在阴山呆半个月便不知所踪,便是我兄长年年去,也只是偶然见得,若要找寻须得费上一番功夫,还要与巴图的祭司商量,这可有些难办。”海瑶说道,“不过,据他打听的消息来看,刺金师似乎像是在寻人。”

景澜眉头微拧,疑惑道:“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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