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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红花被他那愤慨的样子吓了一跳。
聂青禾和堂姐赶紧安慰小力。
聂青禾:“小弟肯定读书棒棒哒。红花以后不要这样说他了。”
聂红花:“好啦,我以后不说你就是了。”
聂小力嘟着嘴,把肩膀一扭,背对聂红花,不理睬他。
聂青禾:“晚上多给小力吃一块猪蹄。”
聂小力朝着聂青禾甜甜一笑,“大姐二姐最好了。”
大姐给他做鞋子,二姐给他做猪蹄。
聂红花翻了个白眼,“我都给你道歉啦,别那么小气!”
聂小力这才不情愿地转过身来,小声嘟囔,“三姐也好。”
聂母从外面抱着一匹用靛蓝染过的蓝布喜滋滋地回来,“后头老邓家急用钱,原本300文的布,270文就给咱了。就用这匹布给小力做长衫穿。”
明早去拜师,今晚上就得赶紧缝出来,她针线活儿快,加上几个女孩子帮忙,一准儿能做好。
聂红花乐了,“看吧,晚上还得指望我帮你缝衣服呢。”原本她还羡慕小弟有细棉布衣服穿,她们可都穿麻布的呢,结果现在看着娘抱回来的粗棉布,她就不羡慕了。大热天的,穿这个长衫?不怕捂出痱子吗?
其实还不只是长衫呢,总不能直接套个外衫吧,里面还得穿裤子、中单,所以啊那真是更热了。
小力想不到这个,他只觉得家里为他里里外外的忙活,就起来很正儿八经地给大家作揖行礼,劳烦娘和姐姐们了。
大家被他逗乐了,纷纷让他别客气。
这时候猪蹄和猪尾巴的香气慢慢出来了,一阵阵地往外飘,这股子浓郁的肉香简直让人熏熏欲醉。
聂母:“咦,我咋闻到一股子清甜,这猪蹄子还带了糖?”
大家笑起来。
聂青禾:“娘,你这鼻子也太灵敏,我就放了两勺糖。”
聂母嗔了她一眼,“炖猪蹄还放糖,你可真会吃,也就你敢这样,我自己都不敢呢。”
聂青禾劝她想开点,好吃好喝,才不白忙活。
聂青禾看看外面,夜幕四合,几乎看不清了,爹却还没回来。她让聂母劝劝爹,不要总是这么晚,身体要紧。而且她都让大哥跟爹说了,晚上早点回来,明天要去拜师呢。聂母说她也劝不动,他现在积极着呢,就想多干活赚钱。
聂母去点了油灯,让大家就着光吃饭。
聂红花早就等不及了,她主动帮忙摆饭,小腿倒腾得前所未有的快。
等聂青禾给爹留了肉和饭菜,聂母又去给张婶子送了三块,对方吃肉吃鱼也会给他们家送点,互相穿插着打打牙祭。
等聂母回来坐下说开饭,聂红花就快准狠地夹了一大块的猪蹄,上面既有红亮的皮,还有瘦肉块和猪蹄筋,简直完美!她出筷的速度总是异于常人的快。
炖得酥烂的猪蹄,猪皮泛着油亮莹润的光泽,咬一口黏糯弹牙,还带着浓郁的肉香气。而肉则已经炖得酥烂,舌尖和牙齿一抿就直接从骨头上掉下来。肉里的蹄筋口感爽滑,软嫩适中,嚼在嘴里味道鲜香至极。
一口下去,真的是超满足超幸福,让人一下子觉得活着有滋有味。
聂红花一边吃一边夸,彩虹屁不要钱地吹。
“娘,不管你怎么反对,我都要夸我二姐。二姐,你不去柳记梳头,你开个小饭馆,保管也能赚大钱。”
聂青禾笑道:“又不是人人都能天天吃肉的。”
就方赵那些人,因为场合需要去梳妆打扮,但是你让她们格外花钱出去吃饭,那她们是不肯定,因为她们自己都会做饭。而要去那些大酒楼当大厨,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就算你厨艺再好,除非有金手指做的饭菜比别的师父口感更高一层,否则酒楼也不轻易用。
炖猪蹄和猪尾巴太香,吃得一家子满嘴流油,最后小力还腻着了,一个劲地喝水。
聂红花喊他少喝水,别尿炕了。反正家里人都知道她上一次尿炕的事儿,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可如果小力尿炕那也会波及她的。
聂小力用小手揉着肚子,摇头晃脑地突然来了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寒门酒肉臭,路无冻死骨啊。”
聂青禾一怔,小弟居然有这个觉悟呢,小小孩子还真是不可轻视,这是被谢先生影响的?
她笑道:“你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好官,至少能保证你管的百姓路无冻死骨啊。”
聂小力点点头,很严肃地道:“是得努力!”
大家又是一阵笑,看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太萌了。
吃完饭聂红花负责刷碗,聂母则指挥着聂青禾给小力裁衣裳,小孩子的衣服不大,缝起来也很快。
这时候的衣服,很多都是通袖没有肩膀的,所以缝起来就更加省事,但是这种衣服也没有立体感。
聂青禾剪裁的时候问聂母,“娘,这料子会不会太厚啊。”
聂母:“没事。”
聂青禾想说那里还放了两匹宋家的布,不如用那个,聂母已经催着她赶紧的了。她也只好剪下去,然后帮着聂母一起缝。
聂红花还取笑弟弟,“那里面是不是得穿开裆裤啊,要不嘘嘘不得劲吧。”
聂小力憋着白嫩的小脸,直到憋红,才慢悠悠地道:“没事,我不会尿裤子也不会尿床的。”
聂红花:“你欠揍哦。”姐弟俩又是一顿闹腾,结果依然是小力求饶告终,体力的差别是不可逆的。
二更末聂父回来的时候,他脚步有些虚浮,这几天时常觉得眼花头晕,估计就是累的,他扶着门框休息一下然后关门回家。
家里除了小力和红花别人都没睡呢,正在给小力做鞋子和衣服。
聂母赶紧去给聂父倒水喝,又把饭菜端出来,“闺女说让你以后别这么晚了。”
聂父笑道:“没事,就忙这一阵儿,忙完就没事了。”
他看着大碗里的炖猪蹄和猪尾巴,一阵阵的鲜香扑鼻而来,让他鼻子有些泛酸。他这个当爹的,没给孩子什么好日子,倒是跟着儿女沾光了。聂母让他赶紧吃,她还得去给小力做衣服呢。
聂父记着呢,之前聂青禾让大哥告诉他,还让他晚上早点回来,结果他又做了个活儿就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就问聂青禾岑先生收多少钱。
他其实是想让儿子去张童生那里的,半年一两银子,家里咬咬牙也能供得起,等儿子学两年以后,如果真的有那个天分,就换个好的先生继续学也行。
聂青禾:“不会太高的。岑先生在柳家办学堂,除了柳家的人还有街上其他人家的孩子去,孩子多了自然就便宜些。”
她在柳家做生意,给柳家带来了利润,柳家自然也会有所表示。不用给小力免了学费,但是便宜些还是可以的。
三更天里,聂母让聂青禾和堂姐赶紧睡觉,剩下她来收尾。
堂姐:“鞋子就差几针就上好了。”
聂青禾这里也缝完了。
她们赶紧去洗脸洗脚睡觉,躺下就着,一觉到天亮。
一早起来聂母就让小力去试试衣服和鞋子大小。
聂小力感动得不行,又把家人感谢了一圈,连在作坊的大哥都没落下。
聂红花:“说我拍马屁,你看你,比我拍得还少吗?”
聂小力:“三姐,我拍的不够好,你多教我。”
聂红花:“哎呀,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我这就比不过你了。我认输。”这要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吃过早饭,聂父也把铺子给做的一身长衫穿上,揣上两块红纸包的银子,聂母也给小力打扮好。
中单、长裤,再穿上粗棉布的外衫,的确很厚,聂小力很快额头就见汗了。他却一点都不嫌热,甚至都舍不得用衣袖揩汗,只用手背擦擦。
堂姐见状就给他塞了一块细棉布的汗巾。这块汗巾是她用绣衣楼的窄布条拼起来的,不大不小,掖在袖笼中很方便。
几个人要出门的时候,聂母:“等等。”
众人回头看她。
聂母:“还缺顶帽子!”去拜师要讲究正式,帽子可不能缺呢。
聂青禾:“娘,大热天的,帽子就不戴了吧。”看小力热得,圆脑袋上都是汗。
聂母:“拜师的时候还是要戴上的,等拜完师再摘下来。”
聂青禾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带根发巾吧,别戴帽子了。”找块衣服的同色布,她给折了个形状,然后扎在发髻……小力光头呢,没发髻,就只能扎在脑袋一圈了。
反正应付一下,等拜完师,其他时候先生也不会逼着小孩子戴发帽发巾的。
聂小力半点都没有抗拒,让干啥就干啥。
聂父在前面大步走,堂姐和聂青禾领着小力在后面跟着。
路上遇到老黄几个,他们都惊讶得很,“聂师傅,穿这样整齐,这是去干嘛?”
聂父挺了挺胸膛,有点骄傲道:“给小子拜个先生读书。”
他们这样的人家能送孩子去读书的,必须得家里有钱,还得孩子聪慧伶俐,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儿。
只是想到钱是闺女赚的,他那股子骄傲又打了折扣,有点心虚,肩膀又塌了下去。
他不多说,赶紧带着孩子们走了。
老黄跟邻居咋舌,“聂师傅真是了不起,舍得花钱送娃娃读书,小力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邻居也是夸个不停。
老黄回家跟黄娘子说,结果黄娘子不但不附和他说小力聪明,反而撇嘴轻蔑道:“聪明个屁,还不是卖闺女的钱。我可听说了,是去柳家读书。人家柳家凭什么让他们去读书,咋不让咱们家去呢?呵!”
老黄:“你别乱说,人家聂师傅,大儿子还有二闺女都在那里做工呢,柳家给体面也是应当的。”
黄娘子就开始给他洗脑,到底是和谁一伙儿的。
且说聂青禾跟堂姐在路口分手,然后又领着小力跟着聂父去铺子。
张三刀已经把肉送过来,用大荷叶包了,搁草绳扎得方方正正的,上面竟然还系了一块红布条,看着特别喜庆。
聂父把两包肉拿在手里掂了掂,“三斤够数的。”
他是工匠,做活儿都要称斤轮两的,所以对重量很敏感。
林掌柜在呢,他和聂父聊几句,夸一夸聂青禾能干,再夸一夸聂小力聪明伶俐。
聂父嘴上无比谦虚,满口的小女小子愚笨全托掌柜的福,心里却无比骄傲自豪,腰杆儿都挺直了几分。
说了没几句话,柳徽就领着阿良过来,他穿着青色的细棉布直裰,长长的拖到脚面,头上戴着同色的方巾,也是个清风朗月般的青年。
聂父问了一声三少爷好,又让聂青禾和聂小力给三少爷问好。
柳徽忙道:“不要太客气。岑先生习惯早起,咱们这就过去吧。”
路上他告诉几人岑先生一般卯初起身,出门遛弯,回来洗漱吃早饭,之后开始读书,等待小学生们上门了。他规定辰初二刻的时候,孩子们就得坐在位子上开始读书,晚了的话,一刻钟打一手板。
聂小力听得瑟缩了一下,不由得想起谢先生,既不打手板,还奖励吃糖果呢。他在家可从来没挨过打呢。
聂青禾瞥了他一眼,暗暗偷笑,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辰初二刻,差不多就是7点半,冬天有些冷,但是其他时间都还好。
聂小力抬头瞅瞅她,眼神有点无辜又可怜。
柳徽注意到姐弟二人的小动作,笑道:“不必担心,不到九虚岁的学生迟到也不会挨打的,而过了十二岁的则打得格外厉害。”
“哈哈。”聂小力一下子乐了,笑得大眼都眯缝起来。不挨打就好,毫无负担。
聂青禾:“……”她把在家里折叠缝好的头巾给小力戴上,大脑袋光溜溜的有点滑,只能用布带勒一下打个结。
柳家宅子在大街南面的巷子进去,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当然,岑先生的学堂不在柳家宅子里面,而是在他们家祠堂院里。
聂青禾几个跟着柳徽过去,祠堂设在正堂,后面一个小院,东厢是岑先生的卧房和书房,西厢一间库房一间厨房,正屋三间两耳则是书堂了。
这时候岑先生已经用过早饭,正在闭目摇头晃脑地朗诵诗仙的大作《梦游天姥吟留别》,到了激动处双手张开向天,似乎要与数百年前的诗仙进行一个时空交流。
聂青禾看着岑先生朗诵的模样,想起了自己高中的语文老师,讲课的时候也是这样动情,仿佛在演话剧。
她看聂父有些局促紧张,两只手用力地拽着衣襟,便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笑笑,示意他不要紧张。
聂父有些不好意思,他常年在作坊很少有机会跟读书人打交道,顶多和柳家的掌柜们接触一下。
聂小力倒是不紧张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聂青禾看柳徽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上前的意思,便也示意爹和弟弟不要出声。
柳徽悄悄打量聂青禾,看她既不紧张也不羞涩,一派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不禁对她高看几分。想起爹曾经为自己求娶聂青禾,心里竟是突的一跳,白净的脸颊便染上一丝红晕。
这时候聂青禾扭头朝他看过来,他慌忙收回视线去看岑先生,恰好岑先生朗诵到最后一个字,柳徽便加重步子上前问好。
岑先生朗诵完诗篇,意识已经从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清癯的脸上不再有半分激动的情绪,目光内敛,神色严肃。
他跟柳徽寒暄两句,又问近来可曾继续读书。
柳徽笑着答了,然后引荐聂父,再说明来意,把聂青禾和聂小力介绍一下。
他性情温和,声音温润,说话办事也是让人如沐春风,有他引导聂父居然一点都不紧张了。
岑先生听完,抿着唇垂眼打量聂小力。
聂小力也仰头看他,光脑袋上的头巾容易掉,他抬起一只小手扶着。
岑先生也不是谁都收下的,起码得愿意读书,不能太顽劣,也能读得进去听得懂他的话,不能太愚笨。
虽然是柳徽送来的,他还是要考考,他问聂小力,“几岁了?”
聂小力脆声道:“六岁!大生日!”
岑先生:“家中有何人?”
聂小力:“爹、娘、大哥、大姐、二姐、聂红花……啊,她是我三姐。”
他跟聂红花斗嘴习惯了,一时间就说顺嘴了,又赶紧改口。
岑先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没了?”
聂父很想纠正小儿子,应该先说爷奶,可在岑先生跟前,他不敢主动开口说话,怕先生责怪。
聂小力扭头看聂青禾。
聂青禾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聂小力:“还有我爷,我奶,他们在老家呢。”
岑先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诸如一年多少天,多少季节,几个月,一天几个时辰等常识。别看这种问题简单,很多十来岁的人都说不明白呢。他看聂小力不忸怩不畏生,口吃伶俐,脑瓜也转得利索,几个问题都答对了,便愿意收他。他又和聂父说两句,“聂师傅客气,还带了肉。”
聂父忙说应当的,又问学费如何交。
岑先生看了柳徽一眼,温声道:“小子还小,才启蒙,一年二两银子就好,半年一交吧。他现在年纪小骨头弱,捏不住笔,也不用买笔墨纸砚,等背两年书再开笔即可。”
聂父忙道谢。
岑先生又道:“这开蒙的书也不用买,我这里有大学生抄录的,自会给他使。只是等他开蒙学字以后,也要帮学堂抄书还回来。”
聂父忙说应该的。
聂小力却不干了,他道:“先生,我骨头不弱的,我很有劲儿,我可以学写字的,不信你试试!”他把自己的小拳头伸出去,想要和岑先生比试一番。
岑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骈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为你好。你想学字也可以,用手指比划即可,不必正儿八经拿笔。”
聂青禾就劝小弟听先生的,他就是骨架小骨头弱,握笔容易伤手腕。
见姐姐这么说,聂小力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聂父见状忙从袖袋里掏出红纸包的一两银子,这是聂青禾从铺子拿回家的,很够数。
岑先生自己不接,让厨娘领了去放好,留作家里开销之用。
他又邀请聂父等人屋里喝茶,聂父忙婉拒了,他还得回去做工呢。
岑先生见状就跟他父女二人告辞,又对柳徽道:“三少爷,那我也不留您了。”
柳徽开玩笑道:“知道先生得了聪慧伶俐的新学生就把笨的旧学生赶出门,学生也不敢叨扰。”他作了个揖,跟岑先生告辞。
岑先生哈哈一笑,就领着聂小力去学堂,顺便就把他戴着的布头巾给拽下来,让他凉快着就行,以后不必戴这劳什子。
聂青禾发誓她看见岑先生没忍住在聂小力光溜溜的圆脑袋上撸了两把,她有点担心小弟的脑袋会被学堂的人给rua秃。
作者有话要说:聂小力:聂红花你等着的,看我大了不打回来!
聂红花:打弟弟秘诀——打得过的时候动手,打不过的时候动口!
聂青禾:恩公你学着点。
贺驭:我都直接上脚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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