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樱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一声“进”之后推开,把手中的钥匙放到席沐白办公桌上,退后两步,敛眸一板一眼的说:“明小姐送来的仕兰苑的钥匙。”
“她人呢?”
“她放在了仕兰苑物业那里,物业联系我去拿的。我去的时候,明小姐已经搬走了。”唐樱顿了顿又说:“您之前吩咐我送过去的东西明小姐一样没带走,只带走了自己本来的东西。”
“知道了。”桌后的人沉默了几秒后说:“去把何誉叫过来。”
“是。”唐樱道。
席沐白从繁忙的事务中抽身,时已至晚。他坐进车后座,司机问他去哪的时候,他下意识说了仕兰苑。
出电梯,打开门踏进去,里面满满当当的摆着他买的东西,那姑娘连拆都没拆。更勿用提带走。
也不完全是,她还是带走了一个东西的,圣诞节那日自己送的八音盒。
除此之外,怎么来的,怎么走。
倒是干干净净。
次日席沐白到公司时,何誉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了。
他脱下大衣坐到桌后,翻开一份文件,拧着钢笔淡声问:“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何誉脸上有犹豫的神色:“如您所料。”
席沐白放钢笔帽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按照您吩咐的,趁秦蓁小姐不在的时候约了那个男人,他果然经不住钱财的诱惑,合盘脱出了。”何誉停了一下,踌躇道:“先生,明瑟她当时也是走投无路。为了筹集医药费铤而走险去了万国赌场,被人追打的时候秦蓁救下了她,威胁她做这件事。”
席沐白平静的眸子望过去:“你想说什么?”
“求您手下留情。”何誉低声哀求:“她到底是我妹妹,况且······”
“何誉,”席沐白打断他:“你跟着我多年,竟然会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何誉怔了一下:“我以为她欺骗了您。您不会想放过她。”
“欺骗与否,我心里清楚。”席沐白掀过页边:“出去吧。”
何誉小心的抬眸看去,见他已经在凝神看文件,不敢再多说,退了出去。
——
明瑟在元旦前和何誉一起把张妈妈送回了平海市。
张妈妈不愿留在京都,说平海是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惯了,执意要回去。
帮张妈妈安顿好之后,明瑟回了一趟红星孤儿院。
孤儿院一年前翻新了,变得又大又敞亮。原本门口的泥土地也铺成了柏油路,铜锈斑斑的大红铁门也早就拆卸,换了新的。
明瑟在门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淡说了句:“你来了。”
何誉走到她身旁:“茉茉。”
明瑟的手插在口袋里取暖,侧首去看他,破天荒喊了句:“三哥。”
这些时日里,在张妈妈面前,她一直热热切切的喊他三哥,离了张妈妈的面,只冷淡的唤何先生。
何誉目光激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被她的手势打断。
“三哥,”明瑟道:“你还记得你当年走的时候,也是元旦。那天下大雪,你走之前跟我说等过年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我,给我带一大包糖果。”
“就这种。”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绿色包装纸的糖果,剥开扔进嘴里。正是圣诞节的时候何誉送到仕兰苑的那盒。
何誉沉默了下来。
“那年过年,我五点就起床了,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张妈妈说你应该不会那么早来,因为要陪新家人过年,让我先回去。但我怕错过你回来的时间,不肯进去,一直坐门口等着。”
明瑟说着笑了笑,“咯嘣”一声咬开口中的糖果,酸甜溢满口腔,含糊不清的说了句:
“我等到天黑,你都没来。”
她靠到墙边上,看孤儿院外种的柳树,现在光秃秃的,没一点美感。
那天真冷啊,她当时十岁,一心执拗的只想着等她的三哥,最后换来的只有孤儿院其他孩子的嘲笑,他们指着她的鼻子说:“看她,还痴心妄想呢!向归屿去了好的新家庭,哪还会回来这,记得你这个臭丫头!”
明瑟看着何誉的眸子,轻轻的说:“三哥,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为什么不来呢?是真的不再想跟我扯上关系了吗?我当时觉得一定不会,我不信他们说的话,我每年都去等,每年等不到就在门上用石头划拉一道。”
她抚摸了一下冰凉的门:“直到铁门被拆卸换掉的那一天,我一共划了六道,都没有等到你。”
一道又一道,划了六年。每一痕,都是她的满心期许,期许她心心念念的三哥。
直到铁门被换,她的希望消磨殆尽,便再也不会想等了。
从十岁到十六岁都在惦记的一把绿糖果,到二十二岁才吃到。
一开始她还固执的抱着个念头,想着如果以后有朝一日见到向归屿,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要爽约,为什么就那么杳无音信的消失了。
后来连这样的念头也消失了,光是活着已经那么难了,何必再去惦记这样的问题。
冷风刀片一样刮过,明瑟的声音随空气轻飘飘的消散,却重重砸在了何誉心间。
他艰难晦涩的,动了动唇:“茉茉,对不起。”
明瑟回身,静静的看着他,叹息:“三哥,不用说对不起了,我已经想通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如今见到你,看到你过的好就足够了。”
何誉垂着的手慢慢握紧,紧出青色的筋来,而后又缓慢的松开,伸出去慢慢的抱了她一下。
茉茉,是哥哥的错,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那么辛苦了。
明瑟和何誉在平海陪张妈妈过完了元旦才回了京都。
张妈妈的身体日渐恢复成从前,卸下这块担子,明瑟终于能松口气,考虑复学的事情。
先去询问了导师解雨廉的意见,之后写了复学申请书,递交了学校审核。等待通过过完年应该就能正常上学了。
解雨廉很喜欢她,见状很是欣慰,给明瑟指导了下怎么尽快修完学分毕业的事情。
她研究了一下,如果时间安排的得当,她还剩两年的课程或许能在一年内修完
何誉本来要出明瑟上学的学费,她坚持不要,照常申请了助学贷款。而后每天还是去中央广场摆画摊赚生活费。
现在多攒一点钱,上学的时候就能轻松很多。
有一回段声路过,瞧见了她,好笑的蹲到她面前:“这是在干嘛?”
明瑟那时正在给一个女孩子画像,顾不得她,随口应付了句:“赚钱啊姐姐。”
段声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在旁边等了会。等明瑟送走那女孩子,才把她拎到了一边问:“很缺钱?”
明瑟诚实的点了点头。
她打量了明瑟两眼,皱眉:“爸妈在老家,自己在北京上学?”
明瑟老老实实的:“我是孤儿。”
段声神色正经了两分,思忖了会儿说:“小蓝精灵,我这倒是有个兼职,报酬挺好的,愿不愿意来?”
“哪儿?”
“来oliva做我的助手。”
上次她去的那个江尧开的酒吧?
明瑟皱着眉,一时有些踌躇。
去那,恐怕会遇到席沐白。
段声瞥她,懒洋洋的说:“一小时五十,每晚八点上班,到十一点就让你下班,来不来?”
明瑟当机立断,狗腿子的笑了笑:“我去。”
后知后觉才想到问:“美人鱼姐姐,你是投资人吗?还能决定薪资和工作时间的。”
“不是。”段声撂了句话:“晚上记得准时来。”
晚八点明瑟到oliva的时候,段声正在切着水果。
青绿色的小果子,枣大小,看着像缩小版的青苹果。
她一边系围裙,一边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尝尝?”段声拿起一半,塞到了她嘴里。
入口那一刻,明瑟下意识咬开,一股无比酸涩,酸涩到发苦的味道骤然在她口腔中爆开。
和柠檬那种酸甜酸甜的味道不一样,这个味道是酸到发苦,没有一点点甜,让她瞬间五官扭曲,转身吐在了垃圾桶里。
段声捏捏明瑟皱成一团的脸,“哈哈”大笑,倒了杯果汁递给她。
明瑟喝了一大口果汁,让甜味完全裹挟酸苦,才张口说话:“这是什么啊?”
“油杆。”段声解释说:“两广地区的特产,吃着苦,后期会回甘的。”
明瑟看着她笑眯眯的丢进了嘴里咀嚼,目瞪口呆:“怎么会回甘吗?”
“上次给你喝的“蔚蓝”,就是用这个做基调的。”段声道。
明瑟想起“蔚蓝”的味道,心有余悸的又喝了口果汁。
“小姑娘,你可别觉得“蔚蓝”,不少客人可都是冲着那个来的。”旁边一个调酒师插了句话:““蔚蓝”可是段声在纽约拿了金奖的作品。”
“好厉害啊!”
“那当然,”那调酒师又说:“一酒成名啊咱们段声。”
明瑟对段声的星星眼更严重了。
其实做段声的助手,不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她会教很多东西,但基本是示范一遍就过,好在明瑟学东西快,一遍就能记住。
明瑟在酒吧兼职的这些日子,没有如她担心的遇见席沐白,倒是见了不少次席廷祎。
席小少爷一改从前的追人方法,没有烦段声,只是守在吧台旁等到段声下班,而后屁颠屁颠的要送她回家,平日说话相处也小心翼翼的。m..a
即便段声不搭理他,也不坐他的车,也不曾有半点气馁。
功夫不负有心人,明瑟一天天眼瞅着,段声在某一晚,给了席小少爷眼神,跟他搭了句话。
席廷祎欣喜若狂,拽着明瑟说个不停,说个意犹未尽后,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件事:
“明瑟,你知不知道我二叔要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