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嘎大叔被巴特别克轰出了毡房,便爬上他的白马,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巴特别克又拿起他的冬不拉,看着断了一根、还剩一根的弦发呆。他想再唱几句,可已没了兴致,心绪有些儿乱,那个女人的飘飘长发,尔嘎大叔那很有内容的眼神,不时在他的脑瓜子里闪回……
直到第二天早上去牧羊,巴特别克还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定,浑身没劲。
“是想女人了吧?瞧你这熊样!”巴特别克自己骂自己,昨晚他就一夜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这想那的,迟迟不能入眠。
巴特别克的家在新疆阿尔泰地区,他从小就随父亲去牧羊,后来父亲身体不好,二十一岁时他就接过父亲的羊鞭,离开家人,独自去牧羊,一放就是七、八年,现在已成老把式。可整天在山地草场混,连个女人都难见到,就更谈不上处对象成个家了。虽然家里人也托人给他介绍过一两个对象,但总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男女双方连手都没得拉一下就结束了。
巴特别克有时也动摇过,好想放弃牧羊,告别山地草场,回家里种地,甚至进城去打工,那样也许好找对象一点。可是他一看到那白云一般的羊群,听到那“咩”“咩”“咩”的叫唤,他就舍不得离开。他成了羊群的爹妈,每天照料着这些可爱的孩子。
“孩子哪能没有爹妈呢?”他常常这样想。
于是有人说:“巴特别克,山地草场就是你的新房,你这辈子就与你的羊群过吧,那么多的母羊都是你的新娘……”巴特别克听了,只能一笑置之。
大清早,当他打开羊圈的门栅,那群洁白的哈萨克羊就向外涌出,奔向绿绿的草场,宛如白云飘过蓝蓝的天。这时候,巴特别克骑着一匹棕色的伊犁马,挥动皮做的羊鞭,就感觉特别爽。兴奋时,他还会弹上冬不拉,纵声高歌。
可眼下,巴特别克的冬不拉断了弦,再想起自己以往的烦心事,就更加没了弹唱的劲头。
“咩咩咩,咩咩咩……”一只母羊突然失声高叫起来。
只见一只公羊前蹄一纵,趴到了母羊的后背上,正想工作之际又被母羊逃脱。
公羊不离不弃,几步追上,又要纵起前身,想趴上母羊后背,不想巴特别克的鞭子已带着呼啦啦的风刮了过来,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公羊的一对前蹄上,顿感一股钻心的痛弥漫公羊全身。
“卧槽,你焦急什么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人家不愿意就拉倒吧,强扭的瓜可不甜哦。”巴特别克对公羊狠狠地批了一顿。
公羊似乎听明白了,不再追求母羊,老老实实地埋头吃起草来。
那只母羊倒是不安分,老是抬起来头东张西望,还不时“咩”一下。
“哎呀,你也真是的,你不好好吃你的饭还到处张望?”巴特别克又训斥母羊去了,“你看什么看,看帅哥呀?哼,瞧你这骚模样,难怪人家去撩你!”
巴特别克今天也不知自己怎么啦,骂得特邪劲,心里老觉得有块大石头压着,不撬一下就憋不下去了。他索性从马鞍上下来,一仰就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得空荡荡的天穹发呆……
“叮当,叮当,叮当……”隐隐听到驼铃声由远而近。
巴特别克像只蹦跳的鱼儿一跃而起,循声望去,只见一小队骆驼在前边草地缓缓走过。一个女人骑着一峰较大的骆驼走在前头领路,后边跟着好几峰骆驼在叮当叮当地朝前走,在高远的蓝天和宽旷的草地映衬下,驼队显得特别诱人。
“驾!”巴特别克一跃上马,双腿一夹,马就朝着驼队疾驰而去。
巴特别克像风一般刮到了驼队面前,他立刻双手一拉缰绳,高叫一声“吁——”,他的坐骑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好,嫂子……”巴特别克对着驼峰上的女人恭敬地问候。
蓝中花瞥了巴特别克一眼,没有停下行进,只是甩给他一句话:“又是你呀,我可做不了你嫂子……”她头也不回地赶着骆驼走得更快了。
巴特别克没放弃,夹一夹马肚子,也快步跟上,与她并驾齐驱。
蓝中花没理会他,只是直视前方,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嫂子,你听我解释,你真的误会我啦,昨天我真的没有故意让媚媚吃变质的烙饼……”
“你有完没完呀?”蓝中花实在不耐烦了,吼道。
巴特别克只好闭嘴不说,而去逗女人背后背着的小孩。
小天马已经睡醒了,特精神,他爱笑,老是咧着嘴呵呵笑,笑得巴特别克都受感染,不由得笑起来。
“行啦,行啦,那事就翻过一页了,我不会怪你了,没事你就赶快走开吧。”蓝中花对巴特别克下了逐客令。
“怎么没事呢,我还有事!”巴特别克说,“你还记得昨天下午的事吗?你乱闯民宅,还将我的冬不拉琴弦甩断了一根!”
“那是活该!”蓝中花反驳道,“人家拉了一裤子的烂屎就不算数了吗?嗯?你拉来试试看!”
巴特别克说:“嫂子……”
“你别老叫我嫂子嫂子好不好?我不配!……”蓝中花不屑道。
“那……那叫你什么?嫂……嫂子您贵姓?”巴特别克一脸的无奈。
蓝中花说:“甭管我姓什么,不想见到你。”说罢,催着骆驼快走。
巴特别克还是紧紧跟上,说:“嫂……哦,不,哎哎,您总得通报一下姓名呀,要不我只能叫您嫂……”他吞下了半句话,又说,“那,那我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巴特别克,您呢?您贵姓?”
蓝中花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指一指蓝天,又继续前行。
“什么?天空?”巴特别克摸了一下后脑勺,又说,“到底姓什么?哎,哎,你别走那么快,我可告诉你,我的冬不拉是祖传下来的,那两根弦是特制的,断了弦可不好换啊,镇上还换不了,要到县城才行。”
“你这是自作自受,我才不管呢!”蓝中花继续赶着骆驼前行,又警告巴特别克说,“你有完没完呀,赶快走开,要不我告你骚扰妇女!”
听这么一说,巴特别克只好勒住马缰,停止前行。
“叮当,叮当,叮当……”一峰又一峰骆驼尾随着前边长发飘飘的女人,高昂着小脑袋,目不旁视,一一从巴特别克面前走过,仿佛把他当成了空气一样。
驼队越走越远,变成一条线,变成一个点,变成空荡荡的草场。可驼铃声反而越来越响,响得巴特别克耳鼓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