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希斯莉睡得小脸粉红。
女孩子怎么折腾都不爱醒,就算被老父亲从车上一路抱进飞机里都不肯睁眼,柔软又漂亮的脸蛋乖乖靠在布鲁斯肩上,脸小小的,五官精致,眼睫毛下拢着长长的青影,像一尊可怜又可爱的小瓷娃娃。
等布鲁斯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一只手正在小女儿缎子般的黑发上轻轻抚摸,仿佛是在给小猫咪顺毛。
希斯莉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
老父亲的心忍不住酸软起来,布鲁斯凝视着希斯莉和他相像的脸庞,她连衣裙下过分脆弱的手臂和脚腕,希斯莉清瘦的小手就无知无觉的搁在他腿旁,布鲁斯尽可能轻的托起她的手,大拇指在那些针孔连成串的伤疤上轻轻划过。希斯莉没有反应,她在梦乡里甜蜜地睡着,可布鲁斯从头到脚都感受到了懊悔的、疼痛的,歉意之情。
他不在那里。他从来都不在那里。希斯莉的过去,是他无法把握和弥补的一片空白。
希斯莉的低烧来势汹汹,退去也没有来由。他的小女儿只是这样虚弱又短促的喘着气,她在经受痛苦——早就经受过许多年,但没有哪种药物真正对她起效,医生给她做了血检和拍片报告,他们无法得出任何结论。希斯莉的身体状况是诡异的,是极端脆弱的。布鲁斯毫不怀疑,任何人,甚至是稍微强壮一些的普通男人,都能捏碎希斯莉的骨头。
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掐断她的气管,拧碎她的手腕。
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在枪林弹雨中,蝙蝠侠和罗宾们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可哪怕只是一颗子弹打在她身上,她都必死无疑。
于是经过整夜的思考,布鲁斯终于意识到,他必须把他的小女儿放在身旁。除了他难以忍耐的控制欲和保护欲以外,迪克和他说的话同样起了一定分量;在视频里,他失而复得的小女儿亭亭玉立,笑起来依旧像十五年前的小婴儿那样漂亮又柔软,她的蓝眼睛比星星还要亮,看人的光芒明亮而可爱。
一想到有失去这样光芒的可能,布鲁斯简直无法忍受。
希斯莉睡的非常好,她不知道肯还醒着,并且正静静看着布鲁斯晦涩不明的眼神。
沉默的男人坐在月光下,擦他的刀,带着随时准备暴起的警戒和满怀充沛的耐心,擦到刀锋雪亮,金属冷寒。
“我们到了吗?”
希斯莉在呼吸到哥谭第一口湿潮的空气时醒了。灰尘的味道比纽约还浓,更有不讨喜的污浊气味。
梅菲斯特好惨哦,她心情低落。
布鲁斯把她轻轻放下来,女孩子就乖乖抓住了他的手指,她的体温又开始升高了,像只软软绵绵的小动物。
“我们到了。”
布鲁斯牵着她下自动扶梯。车门打开,希斯莉被他塞进副驾驶,布鲁斯还没出声提醒,她已经系了安全带。
他早有安排,今天不会有雪亮咔嚓咔嚓狂闪的镜头,没有蜂拥而来的记者和娱乐小报的花边头版,周围一片安静,只有穿梭过高楼大厦的风声,临近傍晚的城市在暮色中一点一点冷却,那几乎是让人感到寂寞和胆寒。
哥谭的黑暗即将来临,天明又格外漫长。
让人忍不住怀疑,天明真的存在吗?
“爸爸,我喜欢这座城市!”布鲁斯忽然听见了希斯莉的声音,女孩子说起话,像一串悦耳的风铃轻轻响。他转头看自己的小女儿,发现她正自顾自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这个时候又回头看他,路灯落进她清澈的眼神里,照亮了她柔软又甜美的小脸。
那样惊叹、天真的神光,是可以驱散一切寂寥与荒芜的。
布鲁斯在视频里看见希斯莉只觉得心头发软,但此时此刻,他确确实实地被击中了。
“你想爸爸带你出来玩吗?”他声音在发哑,又忍不住温和地问。
“爸爸忙的话可以不来哦。”他的小女儿笑眯眯的望着他,她是乖的、柔软的、甜蜜的像一只烤的正好的舒芙蕾蛋糕,此时此刻浑然不知,上一个坐副驾驶的蝙蝠崽差点把这辆车拆了。
布鲁斯只能把这个归结为男女差别,还有教育差距。
韦恩庄园在哥谭的郊区,因为发现希斯莉想看哥谭,布鲁斯没有选择近道,而是穿过市中心往韦恩庄园的方向开。正好赶上晚高峰,兰博基尼也要在一众车流里老老实实等绿灯,布鲁斯开始简短给希斯莉介绍起家里的情况。
“阿福是韦恩庄园的管家,你见过你大哥了,家里还有一个二哥和一个四弟。他们不怎么出现……你也不用特地跟他们打招呼,有需要来找我和阿福。”
真残酷,希斯莉愣了一下,听上去好铁石心肠哦。她戳戳肯,被肯用大手包住了手指头,包的很紧,抽不出来,但希斯莉偏要抽开,肯又偏偏不放,一大一小两只希斯莉开始用意识体进行小学生式菜鸡打闹。
但落在布鲁斯眼里,就是女孩子没什么不高兴,只是又露出了自顾自的茫然神情。她摸着裙子上的白山茶花刺绣,连眨眼睛的动作都是慢吞吞的。
“爸爸,”她问,“那我可以有一盏小夜灯吗?”
“可以。”话题转换的非常迅速,但布鲁斯还是说,“什么样的小夜灯都可以,但为什么是小夜灯?”
“爸爸不需要小夜灯吗?”希斯莉歪头看他,像只专心致志的傻乎乎的小猫咪。绿灯亮了,在一群离弦箭一样窜出去的车里,兰博基尼也被布鲁斯开出一手能在车顶放水杯的稳。希斯莉注意到,她又开心的笑起来,也就不计较老父亲祖传的口是心非了。
“爸爸不需要。希斯莉想要小夜灯亮起做什么?”布鲁斯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她,他的腔调变得更温柔和遥远,是那种奇怪的套话语气,但并不讨厌。
希斯莉能理解自己老父亲满腔担忧的脑回路,所以她假装自己有入套。
我经常半夜要起来呀。”她无比坦诚地回答,“我要起来测体温,吃药,穿衣服,或者给自己打救护车电话,没有夜灯就不行了。养我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爸爸,你真的想好了吗?”
“而且电费很贵。”在车内短暂的沉默中,希斯莉想了想,又补充道。
视频和现实确实有很大差距。
布鲁斯被这记毫不含蓄的直球砸得哑口无言。
希斯莉,我什么都不能保证。这是布鲁斯脑内的第一个想法,但他发现,弯弯绕绕的话很难说出口。希斯莉在盯着他看,是那种名贵小猫咪看着爱的人的可爱眼神。她考虑了风险,认真记住了家庭成员的名字,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他们的突然出现,而现在,他的小女儿只是在问他,想好了吗,还是没有?要我留下吗?还是要我离开?
“我想好了。”
布鲁斯最后艰涩的说道。
“真的?”希斯莉轻轻晃着纤细的小腿,“爸爸,不用担心我哦,在纽约,肯也可以照顾我的。”
“真的。”
一回生二回熟,布鲁斯接直球的动作开始渐渐熟练。肯这个名字让他脑门青筋直跳,什么含蓄不含蓄艰涩不艰涩都抛进了太平洋,他在那么大一个危险人物身上放了五个追踪器,大活人刚过街角就把这五个追踪器扔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希斯莉当时在场,才没有直接捏碎。
纽约是复仇者们的地盘,布鲁斯也不能伸那么长的手,但肯实在是个太不安定的危险因素,以他身上的血气和杀意,如果不是希斯莉的态度,布鲁斯去个卫生间的功夫都要穿成蝙蝠侠把他抓回来严刑拷打。
希斯莉,他可爱柔弱无辜可怜的小女儿,怎么都不能跟这么个人搅合在一起。
老父亲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