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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一马漫行微言带辱是错付 珠帘独醒闺诗泄情告齐眉(1 / 1)

马蹄声哒哒回荡耳畔,朝露微倚着车身,雁戎在一旁复查行囊。四周静极了,朝露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出嫁的那一日,只可惜这一次终点成了起点。才明白,赌气似的搭上一辈子只能感动自己,所谓“牺牲”,冠冕堂皇背后总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毕竟长姐那样的勇气非常人可有,纵有了也成负累。可叹自己身为高贵,本该一世顺风顺水,偏偏自寻苦恼落得如今结局。怨不得旁人。错的终究是错的,错了开头怎可能对了结局?

她认命。

一日为君妻,终生不相离。她既是谢家人,又有古训言“家丑不外扬”,她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宫里知道自己的委屈的。这一颗心与从前并没有分别。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皇兄是个多情种,无痕这一去,他心底的悲苦难向身边人倾诉,恐怕日久伤身;自己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凌霄的心意,若事果不能为……大不了自己守活寡由他纳妾罢了!

正想着,雁戎推醒了她。她凝神一听,果然身后有马蹄声追了上来。心跳不知为何忽然快了些,朝露让雁戎打起帘子往外瞧,马车却陡然停住了,要不是雁戎眼疾手快回护住她,这一下非碰出个好歹来。她趴在雁戎的臂弯里,声音低低的好似午夜的梦呓:“雁子,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明煖也是这样截住了我们的马车,后来……他就不见了……”

往后便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雁戎心疼她,将她的身子扶起来,还没等说话,外边儿就有人喊道:“七公主。”

雁戎听出是凌霄,正要出去,被朝露拉住了。她担心朝露,朝露却不许她跟着,独自下了马车。凌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过了一会子才伸出手。雁戎知道这时候没有自己说话的道理,眼瞧着他二人同乘一匹马消失在视线里,暗叹声“罢了”,重新坐了回去。那里能够安宁!索性摔了行囊,频频打帘去瞧,时而抬头望一望日头,总嫌它走得太慢,又忧心它走得太快,好不心焦!

那边朝露与凌霄一路无话。

感受着他的气息喷吐在自己耳后,朝露心底莫名有了一丝躁动。开口问道:“我们……你要带我去那儿?”

凌霄不答。

她又说道:“我只为那南楚的事情与皇兄商量,不为旁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的?”凌霄忽然说道。

朝露没法接他的话,只好低下头去。凌霄见状莫名恼了,嘴角挑出一抹戏谑的弧度,俯下身子凑上她的耳朵沉声道:“你以为……我对你没有一点子真心?”

此言如惊雷在朝露耳边炸响,她不可置信地侧过脸去瞧他,正对上他的眸子,心底不免激起一片浪花。复低头,两朵红晕飞上脸颊。却又听得他放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说了句“下贱”。

顷刻间,两年来的所有委屈都涌到了心尖儿上,朝露一下子红了眼眶。不等眼泪落下,她微微抬起下颌望天,又擦掉本就不存在的泪痕,半转身子猛得甩了凌霄一个巴掌,接着便什么也不顾直接翻身下马,凌霄见了一阵心惊,跟着下来了。可能连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就在方才她跳下来的一瞬间,他本能地伸了手。

可朝露正在气头上,哪管这许多,挣开他便往回跑,凌霄急了,也不知怎的就将她拉到了怀里拿走了她的吻。朝露眼底流露出不可置信,凌霄也愣在了原地,缓缓离了她,那句“抱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泪水从眼底渗出如决堤洪水,怎么也止不住,朝露索性不管,向着他颤声质问道:“你当我夜饮兰是什么?我好歹是个公主,你怎可这般羞辱我!”说罢又转身要走,被凌霄从后面抱住了。她挣扎不脱,只是一味地掉眼泪。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别离开我,好嘛?对不起……”

可朝露的心已经冷了。她强忍住泪意装出淡然的模样,说道:“你不必和我道歉,我知道你今天来见我情非自愿,你是为了你的家族。你放心,关于这里的一切我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讲的。你回罢。”

因为你是我的夫。

这是她不曾说的话,也永远不会说。挣开他的怀抱,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凌霄呆站在那里,直到朝露的背影彻底消失仍未回过神来。脸上有什么缓缓滑落,他抬手一抚,竟是眼泪。不过只有一滴。怪哉,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一哭的,只是呆看了指尖好长时候。

一路回了谢府,不曾同谁说话,回房倒头便睡。次日清晨醒来,竟发觉自己睡在朝露的床上。低下头自嘲一笑,凌霄坐直身子环视屋里的摆设,见临窗摆着朝露平日里梳妆用的一应物件,就轻轻走过去细看,目光被台面上的一片纸角吸引。好奇地抽出来一瞧,止不住惊叹她清丽的笔迹。

只见那上面写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奈何,奈何,奈何!

凌霄不曾想到她竟还有这般心思,一时间心海微澜,即刻得了个大胆的念头。暂且压下不议。

半载时光,朝露回来了。

凌霄瞧她眼角凝着疲倦,便推了众人的礼数,护着她回了房去。一路上几次欲寻机会说一说年前的那件事,总开不了口。到了屋前,朝露唤来雁戎,向他道了谢便合上了门。凌霄又在那门前呆站了许久,默默回身坐到了游廊上。

屋内。

雁戎趴在窗口瞧着外面,向朝露说道:“公主,我瞧他的意思今夜是不打算走了。”

“由他去。不扰我休息就是了。”说着便让雁戎替自己梳妆。

那日的事情她未对雁戎提起,可眼底的重重心事是遮不住的。不管过去多久,那耻辱的话总绕在她的耳边,搅得她日夜不得安。她虽一早便知自己是少英的影子,但那话当真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还是刺耳了一些。不过那日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对她的心意又如何?朝露想不明白,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响,白天赶路也实在疲乏了,于是一沾被子就睡着了。

夜半。

雁戎听见有人轻轻叩门,料想是凌霄,开门一瞧,果然。她是心疼朝露的,故而只是行了个礼,并没有叫醒主子。与凌霄交换了眼神,她决意帮他敷衍,就带上门出去了。凌霄见状走到朝露的床头,见她的两眉紧紧团在一起,该是做噩梦了,看得一阵心酸。又见她的手搁在被子外面,就轻轻托起来盖上被子,不想竟抽不出来自己的手来了。

他哭笑不得,就势坐了下来,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起她的睡颜,不禁痴了。这两年,她消瘦得厉害。凌霄觉得自己对她不住。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却触到了一点冰凉。他愕然地对月瞧自己的指尖,竟见那上面挂着一点晶莹。

“傻瓜。”

凌霄笑了笑,用掌跟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本欲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的,想了想不妥,便作了罢。时间无声,不知不觉他也睡着了。

朝露做了噩梦。

还是两年来一直重复的那个梦。这是她的梦魇,挣不开的。

但昨晚似乎有了转机。幽香入梦。

清晨。

睁开眼,朦胧间瞧见床前伏着一个人。意识瞬间清醒了,她夺过被子惊叫一声,摸出枕下防身的短刃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那人。那人显是被她惊醒的,茫然抬起头,朝露却失了声。久久瞧着他的脸,眼泪不自觉滚落下来,她喃喃道:“凌霄,我又梦见你了……”

“傻瓜,说什么呢。快梳妆罢,等下老祖……嘶——”

朝露一惊,顺着望下去,只见他的手腕叫人抓红了一圈。紧接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被脑海里浮起的念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凌霄什么也不说,吹了吹伤口就要站起来,腿偏是麻了,身子一倒,就往床角上磕去。朝露见状下意识伸出手去挡,担忧之情脱口而出:“小心!”

凌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仰起脸来粲然一笑。朝露猛得撞进他的眼里,愣了愣,脸红得飞快。轻轻抽回手,那一刻他的笑却深深刻入了心底。等醒过神,他早已掩门出去了。

雁戎从外面进来,看着她不住地笑。朝露愈加窘迫,便责了她几句,见她仍不住地笑便佯装要打她,两人闹了一会子,雁戎说再不出去怕要坏规矩了,朝露这才作罢,但梳妆的间儿仍见她偷乐,又窘迫起来。心里头担心凌霄受阿翁责骂,只好不计较。

推开门,不想凌霄还等在外边,心里愈发不自在了,自然也不敢与他对视。凌霄见状也不说破,轻轻拉起她的手,但她下意识的躲闪多少还是刺痛了他的心。

“走嘛?”

她还是不敢看他,低着头娇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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