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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1 / 1)

穆温烟幼时“离家出逃”的经验甚是丰富。

有了跑路工具当然不够,她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记住了四周地形,与别苑各处的防守之后,她仍旧没有轻举妄动。

她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越是到了关键时候,越是不能慌张。

穆温烟除却在等待萧昱谨抵达西南之后再逃脱,她这几日也在试图让傅恒泽掉以轻心。

已至盛暑,穆温烟是个娇气小包子,冷不得,热不得。

即便是清晨,闷热也令得她浑身不舒坦。

直至此刻,穆温烟方知,她天生就是皇后命,就该在未央宫娇宠一身,这个时节去皇家避暑山庄待上一待,该有多享受啊。

穆温烟不想谦虚,像她这样出类拔萃,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世间妙人儿,如何能四处奔波?

一想到眼下处境,穆温烟红了眼眶。

此时,傅恒泽也来了,他每日与穆温烟一同用饭。

穆温烟也知道,傅恒泽也在一点点的打消她的防备,可惜她不是一个小傻子,是不可能被他迷惑,然后被他一口吃掉的!

“烟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傅恒泽关切问道。

穆温烟一手捂着胸口,她今日未施粉黛,小脸更显莹白如玉,也正因为这种瓷白的肤色,导致她装病时,很有那么几分病态。

她此刻羸弱无力,面露淡淡的愁苦,但又丝毫不强烈。

真真是如弱柳扶风。

她突然干呕了起来,兀自拍了拍胸口,无力道:“我无事,就是胸闷恶心眼花无力阴郁头晕,嘤嘤嘤……”

傅恒泽脸上温和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冻住。

他站在原地,垂在广袖下的手握了握,片刻后才松开。

穆温烟与他对视,总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古怪,有怜惜、心疼、不甘,还有愤怒、暴戾。

但最终,他眼中一切情绪又仿佛交织了在了一起,渐渐归为平静,启齿时,清冽的嗓音却是带着不着痕迹的凉。

“烟儿,你先好生歇着,我一会过来看你。”

穆温烟第一次看不懂傅恒泽。

按理说,她今日这般“病态”,他理应心疼的不行,然后再对她百般疼护,更是不会怀疑她有那个逃跑的能力。

傅恒泽走了,穆温烟兀自用早饭,她是怎么都不可能让自己饿着的。

丘陵山风徐徐,帝王御驾的队伍蜿蜒到了远处,放眼望去,整个队伍速度极快,将士的脚踏声整整齐齐的传荡开来。

一切皆是训练有素,单是看列队的步伐,便可知这是一支强悍的军队。

帝王骑在一匹雪白的良驹上,一手握着缰绳,神情凝肃的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

夜幕降临,帝王下令安营扎寨。

卫炎一直在暗中追踪穆温烟的下落,若未找到人,他自是不敢出现在帝王跟前,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卫炎不敢有任何隐瞒。

他快马加鞭与帝王的御用军汇合,待迈入营帐时,明显察觉到帝王眼中露出的希翼。

“怎么样?!”萧昱谨几乎是吐口而出。

卫炎咽了咽喉咙,正要跪下,却是被萧昱谨一把拉住了隔壁,帝王沉声道:“快说,找到皇后了么?”

卫炎心尖一抖,默了默,在帝王的威压之下,他只能如实道:“臣一路追踪至西南境地,虽是尚未找到娘娘具体下落,却已查出……傅世子他……命人去抓了打胎药。”

穆温烟被掳出宫还不到一个月。

倘若当真有孕了,那必然是龙种。

否则,傅恒泽不会冒险命心腹去药铺。

“打胎药”三个字如同来自地府的魔咒,令得一惯稳重自持的帝王差一点彻底崩了。帝王眼眶微红,某种盛怒难掩。

卫炎看见他握着腰上长剑手柄的手背青筋凸起,像一条条丘壑。

片刻,帝王沉声说,“继续找!给朕把人找回来!”

卫炎当即领命,“是!皇上!”

卫炎退出营帐之时,无意抬头望了一眼,就见帝王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外面,置于身后的一只手紧握成拳,背影萧索至极。

卫炎顿觉肩头担子愈发重了。

他当即启程,若是他再快一点……

快一点找到皇后,是不是能救下皇太子?!

外头知了声阵阵起伏,绵延不绝,即便是夜幕之后,知了仿佛不知疲倦,迟迟不歇。

穆温烟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傅恒泽。

她思来想去,着实弄不明白傅恒泽今日早晨的态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恒泽不出现,她就摸不透他的心思。

故此,穆温烟将逃跑的计划又往后挪了挪。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是有人来了,后宫婢女恭敬道了一句,“主子。”

紧接着,门扇被推开,穆温烟侧头一看,就见傅恒泽背对着光,他提着一只攒盒,亲手关上了房门,这才朝着她走来。

穆温烟趴在案桌上,屋内放了去年冬日的藏冰,但她仍旧憋闷难耐,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一股子浓郁的汤药味荡了出来,穆温烟频频蹙眉。

傅恒泽还是那个傅恒泽。

他脸上依旧挂着如三月暖阳的笑。

可穆温烟心里莫名发憷。

“烟儿,身子可好些了?我命人给你熬了汤药,你喝过之后……很快就能痊愈。”傅恒泽在穆温烟身侧站立,又从攒盒中取出一只盛放了浓郁汤药的瓷碗。

穆温烟最讨厌喝药。

谁让她喝药,她就憎恨谁。

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病。

穆温烟喃喃说,“可我怕苦,不喝行么?”

她淡定镇静,只是弱弱的求了一声,半点没露出心虚。

傅恒泽捏住了她的细腕,指腹摁住她的脉搏上。

像是在给她把脉。

穆温烟顿时一急。

她可不能让傅恒泽瞧出她在装病。

穆温烟当即又是一阵干呕,趁机将自己的手腕从傅恒泽指尖抽离,这个时候就要发挥哭功了。

穆温烟红了眼眶,“嘤嘤嘤……我当真不想喝药,你不要逼我行么?”

傅恒泽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烟儿,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

穆温烟这回是真的听不懂了。

傅恒泽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另一只手端起了瓷碗,看架势是要灌她喝药。

穆温烟的下巴被捏的生疼,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最终,她妥协了。

全当是十全大补药,喝了能够强身健体,但美人仍旧提出了最后的要求,“那……能给我一颗栗子糖嘛?”

傅恒泽怔了怔。

这才想起来,她还不过是个孩子,可他没有让步,他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子生下他仇人的孩子。

“好。”傅恒泽声音沙哑的应下。

他当即命人取了栗子糖来,穆温烟瞧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浓黑色汤药,愤愤的瞪了一眼傅恒泽,仿佛是即将奔赴刑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傅恒泽,我突然发现,你也没有那样好看了。”

她以前真不该以貌取人。

傅恒泽,“……”

穆温烟见识到了傅恒泽的强硬态度,为了不惹怒他,更是为了自己的逃跑大计,她打算先委屈一下自己。

双手几乎是颤颤巍巍的端起了面前的汤药,穆温烟憋了一口气,将瓷碗缓缓的端到自己的唇边。

就在她憋气不呼吸,打算一口闷下去时,傅恒泽忽然抬手,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瓷碗。

穆温烟呆住了,瓷碗落地,瞬间碎裂,汤药溅的到处都是,浓郁的气味在充斥着整间屋子。

她呆呆的看着傅恒泽,不明白他怎的了。

现在看来,傅恒泽不正常时,比萧昱谨还要古怪。

“怎的了?”穆温烟低低的问,像只受了惊吓的鹌鹑,娇弱又可怜。

傅恒泽看着她,静静的看着,面对现下的穆温烟,就像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如果他用多少力,好像都没什么效果。

“你早些歇下。”

丢下一句,傅恒泽转身,径直离开了屋子。

他好像对门外的婢女吩咐了什么,很快便有人进来收拾残局。

穆温烟算是逃过一劫,若是真让她喝上一碗苦药,她真得吐出来了。

她这才明白,原来不止萧昱谨时常“犯病”,敢情天下男子一般黑么?

看来,她此前对萧昱谨的误解真是太大了。

翌日,穆温烟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她对庭院中护院的换岗时间也已记得起清清楚楚。

在护院换岗之前,她就骑上了良驹,时不时在院子里跑几圈,她穿着披风,戴着兜帽,怀中藏着东西,使得她看上去身子鼓鼓的。

婢女们虽是觉得不对劲,但穆温烟的行径一直不怎么的正常,她们并未去通报傅恒泽。

就在护院换岗之际,穆温烟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了马腹,朝着大门外直接冲了出去。

她骑的是汗血宝马。

加上,曾经在西南早就学过骑射,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得护院一时间未能反映过来。

待众人大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穆温烟早就扬长而去……

傅恒泽得知消息,带人冲出府门,却早已不见了穆温烟的踪迹,青年揉了揉了眉心,再度回想近日种种,突然无奈失笑。

这个顽劣的丫头……

他被她骗了!

她到底为了今日出逃算计了多久?

傅恒泽眼中露出一抹无奈,但唇角却是抑制不住的扬了扬。

“来人,随我出去一趟!”傅恒泽当即吩咐。

眼下北魏与大楚正在开战,他此刻虽然在西南边界,但也不安全,一旦穆温烟落入旁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傅恒泽以为,直至此刻,一切仍旧在他的掌控之中。

穆温烟若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镇国公与西南必然落入他掌中。

不管是为了他的私心,亦或是为了他的大业,皆是两全其美之事。

直至他带人追上了那匹汗血宝马,他伸出长臂将那马背上的“人”捞入怀中时,傅恒泽的神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这……”随从惊的无言以对。

只见一件女子披风包裹着一只稻草人,方才从背后望去,当真像极了女子身影。

傅恒泽的心跳漏了半拍,他不喜欢事情超脱他的掌控。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萧昱谨亲自前来西南,以皇权施压,强娶了穆温烟,他那时毫无法子,束手无措,只能任由自己心尖上的姑娘穿上嫁衣,被萧昱谨带回宫。

傅恒泽遥望四周,此处荒芜,根本没有任何穆温烟的影子,他也不知她究竟躲去了哪里。

“找!就是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但凡是他的,他一定会夺回来!

穆温烟对自己的美貌太过了解。

她可不想成为乱世妖姬,被无数枭雄觊觎。

故此,穆温烟盘起了长发,又换上了事先偷来的男装,在自己脸上摸上黑墨,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大约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西南境地,只要见到了官吏,她就能联系上爹爹,便能顺利归家了。

从别苑逃出来,穆温烟在身上偷偷藏了点心,让她不至于很快饿死。

她心性强硬,无人骄纵她时,她的意志力甚是强大,就这样沿着小道一直往前走,走到脚磨破了皮也未曾停下。

夜幕降临之前,穆温烟终于看见了远处依稀的袅袅炊烟。

有人家!

她擦了把汗,脸上因为黑墨晕染,更显得一脸污渍,瞧上去既是一个狼狈的少年郎。

还未靠近农舍,孩子的哭喊声传来,随之伴随着还有妇人的痛哭求饶。

穆温烟只有幼时记忆。

她还不曾见过人间疾苦。

一听到这声音,她一阵头皮发麻,待靠近了细看,借着火把光,就见一个穿着兵卒衣裳的男子,正押着一妇人往板车上走。

那兵卒的后背写着一个“魏”字。

是北魏的兵?

她此刻身处大楚与北魏的交界地了?

“哭什么哭?再哭老子砍了你!”

“尔等都是北魏子民,为北魏效力是理所当然!”

“眼下军营缺了厨娘,不抓你,还能抓谁?”

几个兵卒大汉露出一脸.淫.意,在那妇人身上来回扫视。

这时,那哭喊的孩子扑上前,抱住了妇人,“别抓我娘!求求你们别抓走我娘!”

兵卒不耐烦,一脚将那孩童踹开。

妇人担心孩子受伤,直接扑了过去,挡住了兵卒的脚,竟是硬生生踹了一脚,当场口吐鲜血。

“真晦气!”兵卒见状,一脸烦躁。

“别以为受伤了就能不去!老子告诉你,想要家人活命,现在就跟爷走!”兵卒拔刀上前,眼看着就要刺到那孩童了。

“住手!”穆温烟憋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她以前顽劣,跟着兄长学过变声,虽然学的并不精湛,但装作少年郎的声音完全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逞强。

所以,穆温烟很自觉的选择了“以理服人”。

她刚走出来,未及众人看清她的脸,少年满腹慷慨之词就传了过来:“几位爷可让小人找好。小人自幼被大楚人迫害,十四又落入楚人的魔爪,这两年真真是被折磨够呛。身为北魏子民,小人愿为北魏帝王效犬马之劳!还请几位爷将小人带走,小人可任火头兵一职!”

穆温烟暂时找不到萧昱谨,那不如潜伏北魏。

她胆子肥,心也大。

不管是突厥,亦或是北魏,在她眼中皆是豺狼虎豹。

她幼时就差点命丧北魏人之手,亏得爹爹及时赶来相救。

几个北魏兵卒上下打量着她,眼下正当招兵用人之际,除却四处抓壮丁,老弱妇孺也难逃一劫,突然冒出一个毛遂自荐的少年,当然兵卒动了心思。

再看穆温烟瘦小纤细,宽大男装下,仿佛只是一具还没长开的少年郎的身子骨。

这定然不是细作!

没有细作这般羸弱的!

穆温烟见兵卒还在犹豫,她又开腔,“不瞒两位官爷,小人的命好苦啊,家中只剩年老爹娘,和一个尚未成婚的大龄愚钝兄长,全家的担子都压在小人身上,小人不求功名利禄,如今只盼着混口饭吃。还望官爷成全!”

大战在即,上头交代下来抓会烧饭的厨娘。

眼下妇人已吐血,就算是抓过去,指不定半死不活。

兵卒交换了眼神,终于点头,“好,那就你了!”

穆温烟暗暗松口气。

她敢做饭,尔等敢吃么?!

穆温烟下了板车,顺利进入了大魏的火头军。

她脑子里记着太多的东西,即便是幼时记忆,也拼凑出了北魏边界的户籍,虽然是假的,但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等到真有人查到她头上,她已经逃之夭夭、溜之大吉了。

刚到火头军阵营,她瞧见了一个老熟人。

而显然此人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并没有认出她。

穆温烟凑上前,见黑衣女子被绑,似乎也是被抓来当厨娘的,她低低道:“小姐姐,这么巧,你也是被抓来的?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对了,你现在叫我铁柱就好了。”

黑衣女子猛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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