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房间中,徐安依旧借着烛火看书。
伴随着时不时的翻页,可见其真的看得很认真,完全沉浸在了书本里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高壮的身影,引着另一人而入。
接下来,却是站在一边,没有打扰。
徐安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待看完了眼下一页,他把书本阖上,轻吐了口气,将书本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双手撑着膝盖的起身来。
“船帮诸船舵目光多有聚集于此行,魏峨死了之后,其父魏宪必然调查,到时当引其往阴谋上去想。”
江铁飞眉头蹙起,对说出这番话的徐安质疑道:“既知船帮诸船舵目光多有聚集于此行,那为何还要引那魏宪知晓,其子死于阴谋?这岂不是让船帮高层为之警惕,之后我们的计划还要怎么进行下去?”
“只是引那魏宪一人往阴谋中去想。”
徐安强调,接着便说:“魏宪四十七岁生得魏峨,可谓老来得一独子,此子是他生命如今最重要之寄托,是延续他身后之香火的关隘,所以得知其子失踪后,必然无比着紧,乃至于癫狂。此时再让他知晓,其失踪之子死于阴谋,那其必然不善罢甘休,在船帮大肆宣扬,要船帮出力帮他报仇雪恨。”
江铁飞一愣,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还未待他彻底想通,就听徐安继续说:“然船帮不会轻易相信,他越是声张狂啸,船帮中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年老痛失独子后,不肯接受现实,非要将其子失踪往阴谋上扯。而实际上,行船于水中出现失踪并非鲜见之事,毕竟每年多有意外落水从而失踪者,魏峨之失踪,必然多是往这去想。”
“……所以,那魏宪的大张旗鼓,反而是在替我们的行为作出掩盖。”
“此计为‘立声夺视’”
徐安轻点头道:“树立他人之声夺取他人视线,从而掩盖一切违和细微的痕迹,甚至有痕迹真的被发觉,或许也会被认为是那魏宪有意为之,为了让船帮替他出气之举而已。”
“甚至我们可以有意引领他去做,让魏宪故意塑造其子死于阴谋的线索,然后让船帮中人察觉,令船帮越不相信魏宪,之后无论有何可疑之处,都会被认为是魏宪所为?”
江铁飞举一反三。
徐安颔首认可。
而另一边,陈志常听到这些,只觉得大汗淋漓。
他此刻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真正是卷入了一个,欲要颠覆整个宁水船帮的可怕阴谋之中。
而眼前这两个人,就是阴谋的策划者,和执行者。
而现在,显而易见的是,知晓了阴谋的他,甚至是,要被这阴谋所用的他,下场究竟会……知晓了这么多,他事后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越想越是发自内心的颤栗。
越想,越是手足冰凉,又仿佛快要失去了知觉,乃至于思维都仿佛要失控,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杂乱不休,简直是一团乱麻。
突然,一只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吓得一惊,不由看去,看到是徐安到了他身侧,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在他看来后,就声显柔和的问:“可无事?”
半晌,他才声音涩哑的回道:“无事。”
“之前所言可听到?”
很想说没有听到,可是看着眼前幽寂看来的目光,他终究还是,轻微的点头,声音有些压抑的回答:“听到。”
“那就好,之后多有仰仗于你,便需要你对之后势态有个了解。若有不解之处,你可以向我多问,我必不吝惜回答。”
“……为何会是我?”
说着,硬是吞了一口气,眼睛忍不住有些赤红,却还是硬挺着与眼前这幽深般的男人对视。
哪怕是在这番对视中,他的身躯情不自禁的颤栗,一种难以按压的惊惶感在心头不断蔓延,如同直面深渊的可怜无助之魂灵。
可是,他必须要知道。
知道为何,便要是他呢?
而看到他这般在惊惶中显得有些可怜般的坚持。
徐安与之相视一会,就在他似乎快要忍不住退缩,精神既要崩塌之前,偏过了目光,让幽寂的双眼看向了窗外。
“你忠于任事,谨言慎行,却又不会真的安守于本分。众人行之所往,必寻眼前所见之阶而上,只是阶上之人更喜欢对于阶下之人拷上枷锁,碍其行动,令之无法轻易沿阶而上。许多人甚至对枷锁习以为常,以为生来便戴在手上,脚上,躯干上……可是总有对此不满者,这些不满者有些大肆狂啸,乃至百无禁忌,可也有人小心翼翼,小心的寻着阶梯上的空隙,找到那把藏在隐蔽处的钥匙,从而能暂且取下这一阶梯的枷锁,步入下一阶梯,然后,又被更上一层阶梯者重新戴上新的枷锁。”
“……”
“那把钥匙是上层阶梯者故意留下,为的就是收买下层阶梯上少数不安分的聪明人。”
“……我,就是那少数不安分的聪明人?”
对此,徐安默默的看着他,在他被看得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时。
方才说道:“聪明多是一时,聪明人虽少,可钥匙更少,在上层阶梯者看来,没能争夺到钥匙者,恐怕说不上聪明。”
“……”
陈志常手动了动,就僵硬的低下了头。
见此,徐安收回了搭在他肩上之手,然后,抓住他刚才动过的手。
将手执起,迎着那抬头错愕看来的眼神。
“我说过,聪明多是一时,无论阶上阶下,有得意一时,必有懊悔一世。难得的是,忠其事,行于谨,而奋不断,图以强者。只有守于此心,身体力行,那便能去除虚妄,明智为之。志常,至少当下你能谨守于此,那你便是明智者,我欲与此时明智如你者共事,得我之所得,也必不负于你。当为你破除枷锁,得成心愿,如此,我也有所得,便是携手共进之良缘矣。”
“……你要我怎么信你?”
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番郑重以待,他感觉心中有一种异样的颤动感。
而看到他彻底步入这番节奏。
通过脉搏把控着他的心绪,于恰当之际回道。
“诚助彼此,信立于行,而交于心。若是无诚心实行,汝可弃之。”
我真能弃之?
陈志常不由想到,可是,听到这番话,他多少还是好受很多。
那就,让他看看,是如何诚心?又如何行而立信罢。
毕竟,他已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