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哭,小虞绷不住了。
落座相迎,扶着她双臂把她搀起,叫道:“娘!”
叶斐然泪光点点,哽咽地看着他,说:“小虞啊,你,你何必惹你爹生气呢!”
小虞道:“娘,你都知道了?”
叶斐然说:“从小到大,你那件事瞒得过娘!”
小虞说:“娘,你别伤心。”
“因为伤心也没用?”叶斐然说,“是这样吗?”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小虞扶着她的动作僵硬了,瞳孔也收缩。
小虞垂眸道:“娘。我已经长大了。”
叶斐然说:“如果你连养大你的人都信不过,那么你日后还想要相信谁呢?”
她来之前,其实准备了千言万语,腹稿打了一张又一张,又是伤心,又是纠结。但是见到小虞的瞬间,就忍不住泪崩了,而泪崩之后小虞对她的关切,又让她觉得,长篇大论或许没用。
小虞太聪明了,那么聪明的人,长篇大论只会适得其反。
叶斐然泪如雨下,很是脆弱很是无助:“小虞啊,你连父母都信不过,那么你还能相信谁呢?你是真打算孤家寡人了不成?”
小虞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给叶斐然擦拭泪痕,说:“娘,先别哭,别哭!”
他叹了口气,“娘从前那样凶悍的人,怎么这两年越发的孱弱了,动不动就哭。性情也温和了。娘,我常常想,你还是从前的你么?”
叶斐然打了个哭嗝:“从前家里穷,家里苦,不拿命拼活不下去。如今不一样了,不需要了。如今我们要做的,恰恰是克制。小虞,你爹和我一直在克制,你呢?”
“你迟早是能够走到顶峰的人,何必节外生枝?大顺百姓才刚过了两年安生日子,经不起折腾了啊!”
小虞沉默了。
叶斐然说:“我不会追问你是谁跟你进了话。天宇那儿,你打了就打了。我也不会为他求情。但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娘今天跟你说的话……因为,很有可能,这是娘最后能够跟你推心置腹聊天的一次了!”
小虞震惊无比,瞳孔当场紧缩成一团!
抬起头来,急急问:“娘,你这话怎么说?”
叶斐然说:“娘早就决意随你爹出征。无论胜利还是失败,我们都不回来了。”
“那!弟弟妹妹呢!”
“我们早就做好了安排。”
掐指一算,今儿已是六月初一。
小虞意识到,叶斐然不是威胁他,更不是开玩笑。他心里颤抖着,翻江倒海的,清俊脸蛋扭曲不已,“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叶斐然忙拿手去给他托住,热热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沿着她手指缝滴落,沾污了她的裙摆,小虞的龙袍倒是半点事没有。她丝毫不在意身上脏污,轻轻给小虞按摩穴道,柔声道:“没事,没事,不过震惊过度,血不归经罢了。一会儿就好了。”
从腰间乾坤袋里,取出生津丹给小虞噙在舌底,说:“压一压血腥味。你坐一坐,调息一下。”
小虞盘膝坐下,调息片刻,自觉没什么大碍了,睁开眼睛来,“娘……你不能离开这里。”
叶斐然说:“你不是对你爹心有嫌隙么?”
小虞郑重道:“爹爹可以不在,你不能。”
就在刚才,叶斐然说她要离开的一瞬间,小虞忽然发现世界好像要坍塌了一样。他的心很痛很痛,锥心一样疼痛。恍惚中,他好像也回到了童年那个破院,那个温暖的怀里……叶斐然发现他眼神不对,她也不是傻子,细思极恐,擦干手中血迹,伸手去摸小虞头发:“傻孩子,我是你娘,你爹是你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猴子满山走。怎么能够说和你爹分开呢?”
小虞一把抓住叶斐然手,眼神彻底狂乱了,低叫:“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娘!有娘在,我背后才有墙……”
在叶斐然说出自己要走的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终究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他好孤单……
他的心好像被摘了。
他没有了心了。
人的崩溃往往就那一刹那,小虞也是人,小虞崩溃了。
他急得满脸通红的,差点儿又要吐血。叶斐然反手握住了他的:“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你要做你自己的墙啊。”
小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手中一空,叶斐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后退几步,狠着心,拉开和小虞彼此之间的距离。
小虞身子一软,险些又要坐回地上,而叶斐然站在他身外两尺远的金砖地上,看着他,那眼神是让小虞后半辈子想起都锥心疼痛的存在。
叶斐然说:“小虞,你是我的孩子。”
小虞明白了——
克制。
再克制。
垂下眼眸,少年恢复沉静,说:“娘。我知错了。这是气话,我把那些敢挑拨我们关系的内阁大臣统统杀掉,你和爹爹别走。好吗?你别走,我离不开你!”
叶斐然看着他,心想没想到自己一句离开会让小虞反应这么大,还是得哄一哄孩子。就柔声道:“行。我答应你,我不走就是了。”
小虞抬起头,眼睛闪闪的,“真的?”
叶斐然说:“真的。人,你也不必杀了。少造孽,记住,亲贤臣,远小人六个字就够了。”
小虞说:“好。”
叶斐然说:“你和你爹,不要再闹矛盾了。”
小虞说:“好,我都听爹的话。”
叶斐然说:“出征我还是要去的。卑弥地界,只有我熟悉。琼州也是我们的龙兴之地,不允许有闪失。”
小虞说:“好。我拨三千御林军供娘差遣,只保护娘的安危。”
叶斐然说:“和以前一样,照顾好弟弟妹妹。等爹娘回来。”
小虞说:“好。”
摸了摸小虞头发,叶斐然笑得眼睛弯弯的,眼神温柔,温润如海:“小虞。你永远都是娘的好孩子。”
小虞眼底那些异样的情愫已然彻底消失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浮出过水面一样。
他嘶声道:“是,娘。”
叶斐然前脚离开皇宫,后脚宫里派人前往叶府探望叶天宇,皇上另寻了个功劳,重赏了叶三爷,朝廷上下无数双眼睛看在眼内,又有了新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