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这个点不算安静,电视在放新闻,小孩子叫着要看动画片,被家长训斥了一顿,哇哇大哭。
云泥喝着汤,时而看一眼坐在床尾默不作声的李清潭。
时间久了,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她放下勺子,问:“你怎么了?”
李清潭回过神说没事,他一直不停在看手机,七点多的时候,蒋予发来一条消息。
-钟焱这人太神了,近期的全脸照一张没有,只找到一张他高一入学时的一寸照,你看下行不行。
李清潭点开那张照片。
男生留着很短的发,眉目微凛,没什么神情,皮相好,但面相看着却并不怎么善良。
他把手机递到云泥面前:“学姐,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云泥盯着看了几秒,摇摇头:“没有。”说完,她又问照片里的人是谁。
李清潭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钟焱,就是上次我们在巷子里碰到的那个被打的男生,还有可能是这次给你纸条的人,或许还会是救你的那个人。”
提到这件事,云泥又看了眼照片,仔细想了想那天晚上碰到的男生,那条弄堂里光线不好,她当时已经处于快要昏迷的状态,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晃的。
云泥说:“轮廓有点像,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人,至于给我纸条的那个人,他跑得太快了,所以也没有看清楚。”
李清潭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云泥脑子转得很快,心里生出一个念头,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打人的是谁?”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停了停,像是斟酌好了,才说:“只是猜测。”
李清潭虽然没有明说,但云泥很快就想到了:“是职高的那些人?他们知道是我们报的警,所以这次是报复对吗?”
她皱着眉,额头脸颊嘴角都是伤痕,青青紫紫的。
李清潭深吸了口气,别开眼,沉沉地“嗯”了声。
窗外暮色退去,夜幕袭来,远处的高楼闪烁着灯影。
云泥看着男生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温声道:“我明天会联系负责这件案子的民警,和他说一下这个情况。”
“不用,现在都是猜测,况且钟焱那个人你也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和警察说的,更不会出来指证那些人。”
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他最大的好心了。
蒋予又发来消息,李清潭看了眼,说:“这件事我会处理,我等会还有点事,这几天我不在庐城,你多注意。”
他起身要走,云泥几乎能想到他会用什么样的解决方式,一着急,拉住他的手腕。
“李清潭。”她语气又软又急:“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他们做的,那他们肯定还会来找你,只要我们提前和警察说了这个情况,抓到他们只是迟早的事情,这次就当是我吃亏,你别再去招惹他们了,行吗?”
他垂着眸,看见她手指上缠着的绷带,还有手背上的淤青,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站在那儿不说话。
沉默的间隙,云泥意识到动作的不妥,手落回去放在被子上,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
良久后,李清潭才开口:“我知道了,我会找钟焱把这件事情问清楚,你好好休息。”
这次云泥没拦他,可心里总有不安。
……
蒋予托朋友问到了钟焱现在的位置,发给了李清潭的同时自己也在往那个地方赶。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家地下拳击俱乐部,说正规也正规,说不正规也有不正规的地方,但没人在意这些细节。
入口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来往的人员鱼龙混杂。
李清潭和蒋予一开始因为身份证上显示的未成年被拦在门外,花了一千块买了两张莫须有的入场券。
钟焱今晚有比赛。
李清潭他们俩找进去的时候,满场都在呼喊着钟焱的名字,他们站在角落的位置,看着台上挥汗如雨的两人。
比起两年前一寸照里的冷漠和英俊,如今的钟焱在台上赤/身搏斗的模样又多了些野性。
蒋予在压不住的欢呼声里凑到李清潭耳边:“钟焱这人也算是挺不容易的,他爸是杀人犯,他妈在他爸判了死刑没多久就跟别人跑了,他妈走的那一年,他才四岁,被奶奶拉扯大,从小就在这片混,打架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上次听说好像是比赛受了伤,才被职高那几个人抓住机会揍了一顿。”
李清潭抄着手,视线落在台上。
男生挥拳收拳都不是很专业,但架不住招式野和年少气盛,对手节节败退,很快便落了下风。
钟焱不出意外地赢了这场比赛。
蒋予也忍不住振臂欢呼了声:“靠,这哥们真行。”
李清潭没发表意见,目光紧随着他挪动,见男生掀开帘子进了后台。他伸手拉住现场的工作人员,塞给对方几张钞票,便被带了过去。
钟焱好像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刚刚打完一场比赛,身上还带着热意和血腥气,上身赤/着,脖子上搭着条毛巾,腰腹紧实,肌肉线条极漂亮。
和李清潭对视了几秒,他淡淡开口:“找我有事?”
李清潭:“是有两件事想问问你。”
钟焱捞起t恤套在身上,也不想废话:“动手的是职高的人,我已经提醒过她了,现在我再提醒你一次。”
“行。”李清潭也不想和他多说,转身要走。
钟焱却开口道:“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了。”他倾身够到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胳膊支在膝盖上,微弓着背,指间夹着根未燃的烟,抬眸对上李清潭的视线:“不要把你们所谓的好学生的正义感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给自己找麻烦别人也麻烦。”
话音落,蒋予只看见眼前一道身影闪过去。
下一秒,他就看见李清潭揪住钟焱的衣领,俯身凑在他眼前,少有的爆了粗口:“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他妈绝对不会再管你的破事。”
钟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蒋予想着还在别人的场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冲过去拉着李清潭:“算了算了,知道是谁干的就行了,走吧。”
李清潭撒开手,钟焱往后倒了下,神情淡漠。他一脚踢开旁边破凳子,转身离开。
走出拳击馆,远离了里面的热潮,冷风瑟瑟,蒋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清潭这会冷静下来,淡声说:“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蒋予想着也没其他法子了:“行吧,那你现在怎么搞?还要回北京吗?”
“回。”李清潭停下脚步:“这几天我不在,学姐那边你帮我盯着点,至于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没问题。”蒋予呼了口气。
李清潭连夜回了北京。
云泥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看到他在凌晨两点发来的消息。
-学姐,我回家了。职高的事情你先别往外说,他们敢动手肯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如果现在告诉警方只会打草惊蛇。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我不会胡来。
她放下手机,云连飞从外面进来,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关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我就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我早上问了医生,今天再去做一遍全身检查,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就能出院。”
云泥松了口气:“那就行。”
下午方淼过来看望云泥,一人抓着张卷子看得入神,快到傍晚,她才说要走,“那我先走了,明天你出院我再来接你。”
云泥笑笑:“好。”
方淼收拾了书本从病房出去,走到医院门口,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人,对方拎在手里的果篮掉在地上。
她一边说道歉一边捡起来递给对方,“不好意思啊,这个苹果好像烂了,你看看还能不能用,如果需要赔偿,我可以赔。”
“不用。”男生接过去,声音冷淡。
方淼看着对方走远的身影,也没太在意,但等到第二天,她来接云泥出院,却在病房见到那个有些熟悉的果篮时。
她愣住了。
方淼走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在边角看到那个被摔坏的苹果。隔了一夜,烂掉的地方色泽已经有些暗沉。
云泥收拾好东西,扭头见方淼盯着果篮出神,问道:“怎么了?”
“这个果篮是你朋友送你的?”
“不是,昨天有人放在护士站转交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给的,所以就没拆。”
方淼说:“我好像知道。”
“嗯?”
她说:“我昨天在医院门口撞到一个男生,他就拎着这个果篮,我当时还说这个苹果摔坏了,要不要重新给他赔一个,他说不用,然后就走了。”
云泥也愣住了,一时半会也没想到会是谁。
“会不会是学校暗恋你的人?”方淼笑:“那个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哦。”
“……”
出院这事折腾了一个上午,方淼送云泥到家,云连飞留她在家里吃了午饭,晚上,云泥和云连飞商量明天回学校的事情。
云连飞不同意:“你才刚出院,还是在家里多休息休息吧,正好我的假还有几天。”
云泥只好又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
云连飞是十二月的第一天回的杭州,他的工作不太好请假,这段时间缺的班都是靠工友顶着的。
云泥送他到公交站,他又叮嘱了几句,最后说:“等过完这个年,爸就不出去了。”
她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鼻子一酸,轻“嗯”了声。
公交车开走了,云泥深吸了口气,转身往小区走。
过完周末,云泥重新回归校园,虽然她被打的事情已经在学校传开了,但也许是刘毅海之前交代过什么,再加上她本身和班里其他人就不算太熟,所以大家也都没问什么。
派出所仍旧在追查这件事,李清潭回家之后没有一点消息,但云泥这几天放学坐公交回家,都会碰见那个经常和他走在一起的叫蒋予的男生。
他也不凑过来说话,通常上了车都是坐在最后一排,一直到她下车,也没动过。
相安无事过了几天。
周五这天体育课,云泥因为身上有伤,不用跟着跑步,站在跑道旁看着操场上的人来人往。
身旁有脚步声停下,她抬头,微微怔了下。
“学姐。”李清潭站在暮色里,昏黄温柔的光芒拢着少年修长而挺拔的身影。他唇角弯了弯,很轻地笑了下:“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