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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雷米尔转着叉子似乎在斟酌什么。你抬头看他他用叉子敲了敲盘子说:“是你喜欢吃这个还是神父吃这些?”
你看了看他的盘子不确定地说:“牛肉?”
“不我是说这堆……”雷米尔的停顿了一下你觉得他咽下了一些更加不好听的说法“嗯煮熟的玩意。”
你们今天的晚餐是麦面包牛肉青豆和苹果你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熟食比较健康。”你说“你喜欢吃生的吗?”
“当普通人说‘熟食’那不是把所有食材放进锅里煮烂的意思。”雷米尔说“你甚至不加盐!”
“我泡了盐水。”你提醒道。
“这就是你每天早上让我喝一杯咸得要死的白开水的原因?”雷米尔震惊地说“那不是什么奇怪的生活方式或者宗教仪式?”
“加了6克盐。”你说“符合人体一天所需的食盐摄取量。”
“操。”雷米尔说。
“请不要说脏话。”你说。
你们花了一小会儿工夫沟通你终于明白他一直对食物不满意并且不是因为食材问题而是因为你的烹饪方式。你会选择最营养均衡的食材将它们按照“应该生吃”和“需要煮熟”分开将后者均匀混合放进锅加水煮沸。最开始你总控制不好火候而且每种食材熟透的时间不同为了避免需要煮熟的食材没有熟你习惯多煮一会儿反正只要水没烧干食材就不会烧焦。你只会这么一种烹饪方式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
“你就吃这个长大的?”雷米尔说“你不是亲生的吧?”
“不教廷会配备营养剂。”你说很为雷米尔的洞察力惊讶“对我是被领养的。”
雷米尔无言以对。
“我居然忍了几个月”他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跟我过不去或者跟自己过不去像那些苦修士……”
“苦修士并非‘跟自己过不去’”你解释道“他们磨砺肉`体让精神更贴近于主。”
雷米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你介意明天我来做饭吗?”
让客人动手并非待客之道但既然雷米尔这么要求你也没有理由拒绝。到了第二天中午你把新鲜食材带回去雷米尔接过来走进厨房。
他洗干净鸡腿用刀尖在关节处转了一圈干净利落地挑断了鸡腿上的皮、筋络与软骨。雷米尔显然很擅长用刀你几乎没看明白他做了什么鸡骨架就被他从鸡腿里抽了出来被剔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多少血丝。雷米尔的左手摁着那块没有骨头的鸡肉右手又持刀往上面捅了几刀。你对他虐待这只鸡尸体的理由毫无头绪他看出了你的迷惑拨冗解释道:“这样比较入味而且鸡皮不会受热收缩跟鸡肉分离掉下来就没那么好吃了。”
你对此缺乏概念不过依然点了点头。
雷米尔同样洗净了你带来的洋葱与胡萝卜切块放到一边。他问你有没有蒜、迷迭香、黑胡椒和蜂蜜在得到部否定答案时叹气让你几乎内疚起来。“行吧至少还有你。”他嘟哝着拍小狗似的拍了拍盐罐头。
他把盐倒到切开的鸡肉上揉搓它们让盐粒渗进去。你欲言又止雷米尔看了你几眼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多吃几克盐吃不死人!”他说。
那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看着他从橱柜里翻出你从没用过的平底锅放在灶台上用小火热了一会儿倒上油继续加热。当雷米尔发现厨房根本没有锅铲(前主人留下的锅铲因故坏了你没再去买过)他再次露出了那种无话可说的神情。
“你可是个有钱的神父啊。”雷米尔摇着头转身去拿餐叉“你在这里住了几年?这房子的防御可不是一两年就能搞定的……虽然我对这个不熟。”
“五年。”你回答。
“五年你没想到买个锅铲。”雷米尔抱怨。
你本想说什么但雷米尔用餐叉将切块的鸡肉放进平底锅中锅里的油一下子噼啪作响让你紧张起来担心它会爆炸。一些适合这等情况的祷言压在你舌下你蓄势待发雷米尔却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他看上去十分轻松甚至跟你说起了流浪时溜进别人家借用厨房的事情。他说那年秋天特别阴冷在外面点不起火他们本打算翻墙偷个打火机结果那户人家没有打火机厨房倒是满的。他跟妹妹把厨房里的蜂蜜和黄油跟捡到的青橡子一起煮着吃了味道特别好。
他漫不经心地拿餐叉拨弄着鸡肉将它们翻过来又翻过去你想起了一些宗教画地狱中的恶魔用钢叉把罪人在滚烫的石板上翻来翻去。一位长着角的客人在你厨房里谙熟地使用着钢叉与油锅而你一名神父站在旁边看着油锅里吱吱叫的尸体听着厨师坦诚自己的非法入侵罪行感到肚子饿了。
洋葱与胡萝卜也被加了进去它们的香味与鸡肉混合在一起。鸡块在翻烤中变色从苍白到金黄一些地方显得有些焦但那黑色看起来也十分可爱如同焦糖。鸡肉的切面渗出了很香的油随着雷米尔的翻搅散落在鸡块旁边的蔬菜被染得油光发亮。
雷米尔做了洋葱胡萝卜烤鸡块此后又做了番茄汤几分钟就做好了后者装进碗里时前者都没有凉。他完使用了你带回来的食材随手拈来这便做出一餐它们看上去和你见过的食物很像都香喷喷热乎乎比你做的东西更像你觉得雷米尔真了不起。
鸡肉焦黄色的外皮酥脆可口当你的牙齿嵌进去鲜美的肉汁从中涌出来浸没了你的舌头。它比你以为的更热你被烫得嘶嘶吸气雷米尔笑起来把牛奶递给你。
即使被烫到了舌头你依然觉得这滋味让人印象深刻。有点焦的鸡皮又香又脆里面裹着的鸡肉却柔软多汁盐似乎与之产生了什么奇特的反应让它比过去好吃得多。奇妙你想咀嚼的速度下意识变慢让自己的牙齿与舌头与之充分接触。牙齿切断鸡肉的感觉也不错它有种柔软的弹性你感到你的舌头就像刚才的铁板因为这接触劈啪作响。
你想起你第一次吃到苹果的时候只有那时候的冲击可以与现在媲美。新鲜果肉在你齿下开裂汁水四溅满口芳香。那是与营养剂截然不同的滋味甜美芬芳几乎让你感动。那个时候你大不敬地想倘若最初的禁果便是这样的滋味真不能怪先祖被赶出了伊甸园。
你听到一声低笑雷米尔已经扫空了他的盘子正托腮看着你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叉子。你觉得他在嘲笑你又感觉不出多少恶意。他看你吃东西可能就像你看他的爪子勾住毛线。你的胃很温暖因为这食物因为这笑声。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雷米尔说。
比起之前的感叹这回更接近一个好奇的疑问。你跟他描述了教廷发放的营养剂一种非常营养均衡、便于携带和食用的膏状食物圣职者的特供品。一日三次营养剂便能提供一个成年人的营养需求更有从婴幼儿到中老年专用的不同品种。雷米尔啧啧称奇同时毫无兴趣。
“听上去很难吃。”雷米尔说“估计像蜡或者锯木屑像吗?”
“不知道。”你诚实地说“我没有吃过蜡和锯木屑。”
“那看起来没法比较了。”雷米尔耸了耸肩“我没吃过营养剂。”
“你吃过蜡和锯木屑?”你惊讶地问。
“饿昏头的时候……但我至少不用从小吃那个也没有把一切煮成你做的那堆饲料的‘本事’。”他说“去同情你自己吧。”
这天晚上你带回了锅铲、蒜、迷迭香、黑胡椒和蜂蜜。雷米尔做了通心粉和海带汤没动你带回的牛肉。“炖牛肉得提前几个小时。”他说“最好有点红酒或者白兰地。”
雷米尔把牛肉放进冰箱看起来心情很好在给汤装盘的时候甚至不自觉地哼起歌来。你不知道炖牛肉是什么味道但他看起来那么期待你便也真心诚意地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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