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地,季渊带着季南庭也走进了这家书店。
季渊快步走到自己的妻女身边,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如大提琴一般低沉动人的嗓音里蕴藏着浓重的压力:“方夫人,请您、和您的女儿,回答我妻子的问题。”
“我季渊和我妻子疼了十六年的孩子,私生女?”
祝欢原先燃烧得旺盛的火苗就是被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灭了,灭得彻彻底底,连点火星都不剩。她面色苍白,抚着自己的额头后退了几步。
现在,她看到那个小女生时心中涌现的熟悉感得到了解释。
那天在曲家的宴会上,她自然见到过季氏夫妇,两人的样貌都是极出色的,她也有心替自己的丈夫拉拢好商界的人脉,所以自然在脑海中记得分明。
这就是……那个格外有影响力的商业大鳄季渊,和他的妻子?
因为想要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琼市毕竟太小,方运雄便带着他们一家三口迁到了南城,想进一步扩大事业。前几天方运雄还叮嘱她要和那些南城的商太太们搞好关系,好让他放心在南城站稳脚跟,她今天怎么扭脸就……
有些发慌,祝欢深吸几口气稳住身形,脸上是和刚才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的温婉笑意。
“原来是季先生和季夫人啊,真是抱歉如此失礼,其实刚刚是发生了些误会。”祝欢为自己的举动后悔,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说过这种作死的话,她正找一个圆满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岚岚还小……”
“可您不小了吧?”站在父亲在一旁的季南庭神色冰冷,他虽然小,气势却不俗,“刚才那一下要不是我妈拦住了,您是直冲着我姐的脸下来的吧?”
“就是您这位千金,我瞧着也比我姐大多了。虽然距离有点远,可我们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得是多大的范儿啊,扔我姐的书包还指着我姐的鼻子骂,甩她一巴掌都是轻的!”
天知道他们三个看到这些的时候有多生气!爸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大步赶去,妈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拔腿就跑了过去。
虽然不如他们两个来得快,但是季南庭也有自己稳定的战力输出。
他还是男孩的少年音,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带刺、重逾千斤,听得祝欢冷汗直冒。
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干了这么作死的事,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却发现方岚岚一直低着头。
“岚岚,你过来!”祝欢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用上了严厉的语气。
方岚岚抬头,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眼里含着汪汪泪水,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
“立刻给季先生和季夫人道歉!”
“方夫人,您搞错了一件事。”南钰沉着脸打断她们,她侧开身,露出了背后的扶苏。
“你们首先该道歉的对象,是我们的女儿。”
祝欢被这句话一噎,她想到了自己被南钰扯开的手臂,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忙带着方岚岚向扶苏低头:“季小姐,这次是阿姨对不起你,阿姨就是一时没想清楚,我啊,就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这手脚老是不听脑子使唤,你就体谅一下阿姨吧哈。”
没听到扶苏的回答,祝欢便朝她看去,一个不妨装进了那寒凉的眼神中,竟一时僵立,动弹不得。
这……
她怎么就没能认出来这是季渊的女儿!
方岚岚也被祝欢按着头,她的声音紧随着母亲其后传来:“对不起。”
语调软化了不少,至少不见了曾经明晃晃的嚣张和恶意,只是其中还掺着点点委屈。
至于方岚岚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扶苏对此微微挑眉,并没有说话,沉默在三个人之间弥漫着,祝欢和方岚岚渐渐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以后看到我,绕道走。”扶苏最终这样告诉方岚岚。
在祝欢带着方岚岚慌忙地跑出这家书店之后,季渊沉下了眼眸。
从琼市新调来的市高官一家……
那个姓方的似乎野心不小,明里暗里拉拢了自己不少次,似乎这南城早晚会是他的天下。
呵。
冷笑一声,他收回了思绪,转而向原先在书店中的其他人致以歉意,绅士而温和。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请见谅。”
然后,一家四口也出了书店。
走在路上,季渊觉得这样的时光格外美好,刚刚被那两个惹出来的怒意也平息了不少,他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扶苏……”
声音顿住,季渊想起了似乎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
扶苏看过来的视线依旧很沉静,似乎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但是季渊还是读出了其中的不同。
你们跟着我。
“咳哈哈哈哈哈……”老父亲此刻感到心虚,“真巧啊扶苏,我们本来也是出来买书的……”
一直默默听着的季南庭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兔子头:老爸你这样说自己信吗!
扶苏的眼神没有变化,季渊的眼神骤然一亮,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解释。
“是你妈妈,她想出来买衣服!”
还在为刚才那两人生闷气的南钰突然瞪圆了双眼。
混账季渊!说好的一起挽回女儿的战友情呢!!!
尽管想用眼神杀死季渊一百次,但是现在跟扶苏解释才是重中之重。南钰踌躇着向扶苏靠近了一些,看到扶苏没有躲避,心里不免跃出来点点欢喜。
“其实……妈妈上次跟你提过的,想咱们一家出门买衣服,你说自己忙。”
扶苏神色微动,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你总不喜欢出门,好不容易才出来了这一次……”
“妈妈就想到时候正好带着你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一边观察着女儿的表情,南钰一边继续说道:“但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扶苏,妈妈来晚了,对不起。”
脚步顿住。
手指嵌进了掌心,现在扶苏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酸酸的,涨涨的,涩涩的,闷闷的,沉沉的……很多东西都扎进了心里,搅得人有些不好受。
扶苏,妈妈来晚了,对不起。
曾经,她是多么想听到这一句话啊……
“扶苏,爸爸也向你道歉,”季渊也停住了脚步,他凝视着女儿的侧脸,“小时候骗你说爸爸是超人,但其实爸爸不是的,今天让扶苏受委屈了。”
扶苏低着头,两只手掌都有尖锐的痛意刺激着,一时居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大片大片的空白在脑海中浮现。
不过片刻,好像她想要的东西,都有了。
可惜的是,时光已经把过去和现在割据两方,中间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江,过去的扶苏和现在的她站在两岸上。
眼瞧着爸妈如出一辙的表情,季南庭直觉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个渐渐凝滞的气氛。
“我也该跟你道个歉,”季南庭有些不自在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兔子耳,“如果我能跑得再快一点,就不用老妈过去了,我肯定让那个女人好看。”
扶苏不由得看向他。季南庭今年十一岁,身量还未蹿高,仍然比扶苏矮一些。他的脸神似父亲季渊,但在面部轮廓上又融合着母亲南钰的柔美,平常呈现的都是一种带着锐利的正太形象。然而现在,他的头上带着一个白色的兔子帽子,两只兔儿软趴趴地耷拉着,这样的装扮恰好冲散了他身上的锐气,倒是显得整个人……乖萌乖萌的。
扶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的小时候。
那个白白软软的团子,是个小哭包,但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又格外可爱,像极了英美剧里漂亮的小天使。
观察到女儿表情软化的南钰兴奋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就知道扶苏对那些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今天让南庭戴帽子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记得扶苏小时候可喜欢她弟弟了,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照顾他……
南钰给季南庭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他趁机让扶苏答应跟他们一起去买衣服。
季南庭只看到老妈眼角抽搐,心里不免有些怪异。
这怎么了这是……
季渊看不下去了,一家人怎么能这么没有默契呢!所以他开口道:“扶苏,跟我们一起去买衣服吧。”说着在季南庭的帽子上揉了揉。
季南庭:……
我好像猜到了你们让我戴这个帽子的真相!
顺着季渊的动作,扶苏看向那兔帽子上绒绒的毛,思绪微怔。
过去和现在之间的那条大江波涛汹涌,扶苏在两岸,近不过毫厘,远可达千尺,何以渡江,何以渡人?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扶苏闭上双眼,感受到微风的轻拂与和煦的阳光。
嘿,要过岸吗……
看着天色渐晚,那三个人眼中的光也渐渐暗淡,扶苏将双手放进衣服的口袋中,低低地说了声: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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