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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1 / 1)

这一天白雪纷飞,阮非誉拢着鹤氅走到这棵树下,一代北侠死后不见墓碑,只有个小小的坟包。

他焚化了纸钱,又倾了一壶酒,道:“云飞兄,我要走了。”

霜雪落满头,阮慎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在这寒天里站了会儿就觉得累,可他还不想走。

这一走,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手里是三十一封信,哪怕是秦鹤白死后他也没改掉给他写信的习惯,这次本打算带到坟前给秦鹤白烧过去,终究还是没有。阮慎犹豫了一会儿,就拆开信对着坟包念了一遍,念得口干舌燥才停下,而此时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不见暖意,地上的雪也没融化。

“这些年来,我挺累的,好多人问我为什么不肯手下留情,我觉得吧……是人都会有私心,当年的你和师父如此,那时的我也如此,最后都输了。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人,唯有无情无私无牵无挂,才能心无旁碍不负天下。”

手指摩挲着书信,阮慎道:“云飞兄,你倘若还没去投胎,就……再等等我吧。”

他在这里站到天光已暗,才把最后一壶残酒放在地上,转身离开,再不回首。

君埋黄泉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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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庄子《逍遥游》

注2:出自白居易《梦微之》

第68章逼供

秦兰裳看完三十七封信后,人已经站不住了。

叶浮生一把搀住了她,小姑娘反手抓着叶浮生的胳膊,用力之大几乎要把指甲嵌进血肉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有那么多话想说,可惜一字也难出口。

叶浮生被她抓得有些疼,却也没挣开,眉头一蹙即松,反而帮她扶正了身体,倒是楚惜微看得分明,一手拂开秦兰裳,道:“你要的交待已经得到了,还有何不甘心吗?”

秦兰裳拄着锁龙枪撑住身体,晃了晃头,脸上勉强扯开一个苍白的笑:“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握紧了那本书册,步履踉跄地回到祠堂关上了门,院中三人屏息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隐约的抽泣声从屋里传来。

陆鸣渊有些忧虑,他交出了此物,就好像被抽去了最后一根骨头,此时也没剩多少力气,问道:“礼王府上暗客一路跟着我,虽然被我甩掉,但找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早晚,两位有何打算?”

楚惜微听到秦兰裳哭了,眉头皱得死紧,懒得说话,叶浮生摇了摇头,接口道:“陆公子一路奔波,不如先休整一夜,我们自有打算,定不致阮相心血白费。”

陆鸣渊听了这句话,又见楚惜微虽然神色不耐,也没反口的意思,便定了定心,强行压下的疲惫和悲恸一起涌上,他眨了眨眼睛,把泪意吞了回去,声音沙哑地道了句谢,便向卧房去了。

眼下已然入夜,露重风寒,楚惜微由于练武的缘故向来穿得不厚,现在不能用内力护体,就难免冷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叶浮生忍住笑,脱了外袍给他披上去,又顾及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行,道:“我冷,陪我进前厅休息会儿?”

楚惜微拢着尚有余温的衣袍,看了他一会儿,准了。

前厅差不多有两个卧房大,正中央供奉着圣人画像,依然是用两道竹帘隔开,右边直通后厨等处理杂务的地方,左边是一处静室,里面有案几和软榻,像是个小憩的地方。

叶浮生这两天把用得着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因此这榻上也不见什么灰尘,还被他翻出封存好的被褥又铺了一层,躺在上面颇有些安闲。

叶浮生看了看楚惜微眼底倦色,晓得这人重伤未愈,撑不了太久,道:“你睡会儿,我看着,有事再叫你。”

楚惜微一挑眉,借着烛火看清他眼下一圈微青,语气有些冷:“你不休息?”

叶浮生负于背后的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清醒了些,道:“我还不困。”

楚惜微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掀开被子准备躺下,叶浮生一口气还没吐完,就见这人突然回过身,一手屈指向他擒来。

楚惜微这一手来得猝不及防,但他毕竟是有伤在身,失了速与力,让叶浮生险险避开了这一抓,无奈道:“阿尧,我真的不困。”

楚惜微手下一滑直抓他肩膀,冷笑道:“你当我瞎?”

片刻之间,两人交手了六七个回合,最终楚惜微心有余而力不足,叫叶浮生扭过他双手闪到身后,屈膝在腰后一顶,就把他整个人面朝下地压在榻上。

楚惜微恨不得把这混蛋掀下去:“放手!”

孩子长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能轻易拿捏,叶浮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没被他挣开,头上都见了汗,闻言行动快过了脑子,毫不客气地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老实点!”

打完他才想起楚惜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顿时就愣了。

楚惜微:“……”

眼看火药桶要炸了,叶浮生一不做二不休,抽下腰封上的绑绳把楚惜微双手绑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敢松开压制。

楚惜微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恼羞成怒:“叶浮生!你给我等着!”

叶浮生把心一横,嬉皮笑脸道:“我又没跑,你倒是起来啊!我等着呢!”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贱气入骨的人?

楚惜微肺管子都要气炸,运起内力就要挣断绳索,结果刚一动内息,经脉就传来针刺似的疼痛,密集又剧烈,他闷哼一声便失了力。

叶浮生侧头去看他脸色,目光沉了下来:“我本来打算等你好些再问,但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就直接问你……阿尧,你的内伤是怎么回事?”

楚惜微压住翻滚的内息,努力没让自己语气走调:“关你什……”

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糊在背上,把他还没出口的字句统统打回肚子里,噎了个半死不活。

自重逢以来,叶浮生心里对他又愧又心疼,凡事都让他三分,但实际上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十年不见,物是人非,他想过很多次当年那个单纯乖巧的楚尧会长成什么模样,唯独没想到如此。

武功高强,人在高位,身量拔高,见识增广……这些都是好事,但最让叶浮生头疼的是他当年只是有些小骄纵的脾气也变本加厉了。

楚惜微没有纨绔子弟的飞扬跋扈,也没有富贵少爷的刁蛮任性,不发脾气的时候端得人模狗样,但他所有的骄纵都敛在骨子里,某一时刻看不起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也不把自己当回事。

叶浮生心疼他,因此什么都可以顺着他,唯独在这方面不行。

楚惜微一愣之后就怒从心中起,还夹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然而没等他不管不顾地强行挣脱,又被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刚刚被打过的肩背。

叶浮生问他:“疼不?”

楚惜微迟疑了一下,赏了他一个“嗯”。

“还记不记得在望海潮下面我怎么跟你说的?”叶浮生道,“打在你身上,其实我比你更疼,但不叫你知道疼,你就不长记性。”

楚惜微:“……我没事,你起来。”

他难得主动放软语气,奈何叶浮生不吃这一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这么睡一觉吧。”

楚惜微:“行走江湖的谁还没受过内伤?有什么可说的!”

叶浮生忍住了再抽他一记的冲动,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语气道:“哦?真的不说?”

楚惜微梗着脖子不说话,叶浮生道:“那我来说,有错你改,说对你认。”

楚惜微心里一跳,就听他道:“我探过你的脉门,根本就是被自己的内力反噬震伤经脉肺腑,所以你是功法出了问题,对不对?”

楚惜微:“……”

“大夫说你服用过猛药,我也跟秦丫头问过话,你是明知道后果还这么干,是不是?”

楚惜微:“……”

他无言以对,叶浮生心里也就有了底,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楚惜微闷声闷气道:“什么为什么?”

“功法的事情是百鬼门隐秘,我一个外人不方便问,但是……你为什么要用猛药强行激发内力?”叶浮生的手指落在他后脑勺上,“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拿走本来就理所当然,我用它换你平安也无甚不甘,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惜微昏迷了三天,他也想了三天,把那些个陈情往事掰碎揉拦,也没想出楚惜微为什么要救他。

其实他至今还不杀他这件事,已经让叶浮生想不明白了。

他既然不明白,就干脆把话摊开来问,问完之后要杀要剐也好,亦或其他也罢,总不至于让他再糊涂下去。

然而在叶浮生看不到的地方,楚惜微的双眼却布满了血丝。

内息躁动不止,胸中燃起一团火,偏偏身上的人还在火上浇油,楚惜微被烧得快没了理智,却又被他这个问题当头坡下一盆冷水。

水落进心中,没把火焰浇熄,只是在被慢慢炖煮,逐渐沸腾。

他侧过头,叶浮生看到猩红眼瞳时一惊,就听楚惜微道:“你怎知……我不想杀你?”

在望海潮下面看到叶浮生奄奄一息的模样,楚惜微大惊大怕,却在之后陡生杀意。

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个人还能不能救回来,只知道如果叶浮生就这么死了,他也许就会后悔一辈子。

可后悔什么?

楚惜微愣怔了片刻,那些个吉光片羽的往事掠过眼前,彷徨得无一能握在掌中,只剩下怅惘若失。

他想,大抵是十年恩仇未两清,不能亲手杀了这个人,当然会后悔。

当时他提起了掌,只要一记下去,叶浮生早就活不到今天。

可楚惜微终究没能够下手,那只手蓄力又松开,最终还是绕过叶浮生肩膀,把他抱出了望海潮。

他抱着叶浮生在腥风血雨的夜里夺路而奔,一路上看到他的人都像见了鬼,可楚惜微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这个人要死了,可他还不想他死。

等到楚惜微耗费这么大力气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见了他神采顾盼,听他再唤一声“阿尧”,就更舍不得他死了。

楚惜微觉得自己是有病,无药可医,因为他是这世上最应该取叶浮生性命的人,比任何人都想让他去死,也比任何人都舍不得他。

心中瞬息万变,脑子里一团乱麻,楚惜微咬破了舌尖,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些,沉声问:“你真的不下来?”

叶浮生摸不准他心思,遂坚定摇头。

下一刻叶浮生眼中天旋地转,楚惜微突然翻了身,一条长腿顺势勾住他的腰,把这要翻天的混蛋压回软榻,双手一缩从绳圈里脱了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缠回它主人手上,顺便往下一勾,在一只榻脚上打了个死结。

叶浮生为这番风水轮流转目瞪口呆,半晌没说出话来。

楚惜微活动了一下腕子,俯身把他困在双臂间,脸越凑越近,叶浮生忽地就感觉到了压制感,如泰山压顶,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管两人之间有多少恩仇纠葛,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叶浮生虽然没太把这些破规矩放在心上,但眼下被自己当年看着长大的娃儿压得动弹不得,还是觉得十分丢脸:“松开!”

楚惜微冷笑:“刚才我让你放手,你怎么不放?”

叶浮生:“……”

他的脸已经凑得极近,几乎鼻尖相抵,这个距离下叶浮生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瞅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黑如浓墨,亮如点星,仿佛把整片夜空都收在这双瞳里,如今却借着烛光映出暖色,内中却只盛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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