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位张仙官所说,登天门已封,天庭其他上仙的助自然也是指望不上。
鲁仁当即脸色垮塌下来,几乎要连那最一丝气儿都散去。好在季雪庭自飞升之对天庭诸多乱象早已看在眼,倒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指望完全放在上头。
张仙官走,季雪庭压根没耽搁,直接催动凌苍剑,让其循着自己之前暗暗放在无目鬼分魂之上的一点剑意追寻而去。
毕竟,若是将无目鬼斩杀,无是胎虫也好,是所谓的“骨肉”也好,都以徐徐图之,而不像如今这般宛若一道看不见的束索套在鲁仁脖子上,叫人惊胆战。
是乎季雪庭就这么带着天衢与鲁仁一路追着那若有若无一丝剑意离开了幽谷,催动功法一路前行。
凌苍剑腾在空一直飞在最,最开始倒是迅捷如电,一日之,它就越飞越慢。
在一座青石筑成,人声鼎沸的大城城门之前,凌苍剑腾然顿住,剑尖颤抖许久,最忽然轻鸣一声,回到了剑鞘之。
“季仙君?这是怎么回事?”
鲁仁在他身侧见到凌苍剑这般反应,连忙惶恐道。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清楚。”
季雪庭说话间抬头默默看了一眼城门,上首两个大字“连阳”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面前正是雍州首府连阳城。
雍州不比青州,乃是陆繁盛之,连阳作为首府更是车水马龙,热闹至极。这般界不像是当初瀛城那等穷乡僻壤无人管制,城必然有大能设阵精布防以免妖邪入城作乱。也正因为如此,自古以来这种大城凡人来说都是最安全不过的方,因为妖邪实在难以混入城,就算混进去了,一旦觅食是犯事,极容易被凡间修士抓捕送命。
早些年季雪庭遇到不宽裕的时候也曾为了赏金做过这种巡查修士,结果没过多久就觉得这活儿来钱太慢,十天半个月也抓不到什么有油水的妖魔,是赶紧请辞遁走,继续去那深山老林尽情搜捕大妖大魔畅快赚钱了。
按照感觉刚才凌苍剑所示,他所追寻的那位无目鬼,确确实实就是藏身连阳城。
难道它真的这般厉害,连城层层禁制与镇守的仙家门派都不放在眼?
况且,若是一般情况下,凌苍剑应当径直入城将他们带往无目妖所在之处,刚才在城门前凌苍剑却是左摇右晃,怎么都找不到准确的方位,这才垂头丧气回了剑鞘。
“先进城,若是真的找不到,阿雪以分我一丝剑意,我叫蛇群去找。”
天衢忽然先前一步,凑在季雪庭耳边柔柔说道。
“天衢仙君说得是,确实是应该先入城再做打算。”
季雪庭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偏过身去,躲开了天衢的靠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天衢一靠过来,他颈的寒毛就不由自主竖了来。
恐怕就连天衢也没有发现,自从他在娘娘庙了无目鬼奸计,自顾自以为自己“怀孕”之,经常不自觉与季雪庭贴得极近,仿佛这样就能从季雪庭身上汲取些什么精气一般。
季雪庭隐隐不安,总觉得天衢如今行事古怪,对他的态度也着实叫人无法招架。
想到这里,季雪庭步伐也快了一些,装作只关无目鬼的模样抢先一步进了连阳城。
有了瀛城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季雪庭是各种探查手法尽数用了一轮,确定了面前八街九陌,软红十丈的繁华之景确实是现实而非幻境,这才安下来。
他并没有跟之前说好的那般让天衢催动蛇群去寻妖,而是寻了个不眼的角落盘膝坐下,然闭上双眸,指尖微动。
就在他闭眼的同时,在漆黑的视野之,整座连阳城如同沙盘模型一般尽收季雪庭的眼底。下一刻,随着仙诀驱动,一道弹丸大的青光顿时自从他膝头凌苍剑迸射而出,跃入“连阳城”的半空。紧接着,那青光在半空颤抖旋转了片刻,倏然无声裂开,化作无数道焰火般的流光四下落入连阳城各处,那正是凌苍剑的剑意指引。
指引倒是清晰如常,只惜目标却多得有些过分了。
季雪庭猛然睁眼,看向面前街市。
“这城竟然有这么多处有剑意的反应?”
季雪庭眉头微蹙,愈发觉得此事蹊跷。
……
“你,你是说,那种无目鬼不止一只?”
鲁仁听到季雪庭说完如今状况,猛然按住自己腹部,一脸铁青。
季雪庭摇了摇头:“不能,既然身上有凌苍剑剑意,那定然就是娘娘庙的那只。”说到这里,季雪庭不由自主多看了天衢一眼,头微动。
“……也许,它只是把自己分成了许多个体,散布在这城,这样一来,虽然它自身变得孱弱,妖自然变得格外稀薄。难怪,若是这样,它自然不触发到护城阵法,也不叫人察觉。”
天衢察觉到季雪庭的打量,目光微微一闪。
“即我的分成了千百个分·身,也不影响到我的量。太常君之前就说过,我与旁人不一样,我越是分散越是强大,只不过太过肆意妄为对我的神魂有损而已。”
白发仙君声说道,语气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咳,我知道,我说的也不是你,是无目鬼——唔?”
季雪庭来是习惯性想要把天衢敷衍过去,话说到一半,他倏然噤声,转头望向巷口。
一个十分普通的年妇人正抱着菜篮自街头缓缓走过。她面容寻常,身形普通,一身衣裳半新不旧,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方能叫人多看一眼,乃是街头巷尾最最常见的那种平民妇人。
季雪庭锐利的视线却直直锁在了她的身上:那个妇人身上分明就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凌苍剑剑意!
这是无目鬼的分·身!
来不及多想,季雪庭交待鲁仁在原等候,自己则是一跃而,带着天衢直直朝着那妇人追了过去。
这一日正是集市,连阳城人头攒动,众人行走都十分缓慢。
那妇人一路挑挑拣拣,看着倒是不显慌张。
季雪庭担打草惊蛇,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那妇人挑选过的东西,他也草草挑选一番,那妇人快步走过的方,季雪庭也叫天衢留下一条念蛇以作标记。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一儿。
那妇人忽然侧头往季雪庭这边看了一眼。
过了半晌,又是一眼。
妇人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像是面无表情,却又隐隐透出一丝惊慌。之那妇人的步伐慢慢加快了,离了人潮之,她身形忽闪,倒像是要甩开季雪庭。
季雪庭皱了皱眉,自然是与天衢一道,紧紧跟了上去。
这般亦步亦趋走了一儿之,渐渐的,那妇人,季雪庭有天衢就走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之。
在两位仙人前方的妇人脚步越来越慢。
最,她停了下来。
单薄的身影似乎在微微颤抖,也许下一秒,这平凡无奇随意捏成的人身骤然爆开,从探出猩红作呕的妖魔真身。
暗影之,蛇群攒动。
天衢冷然凝视着面前不远处的无目鬼□□,指尖微动——
【停下!】
就在天衢即将驱策念蛇直接袭向妖魔之时,季雪庭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并且以暗语喝止道。
那个人早已失去了真正的身体,如今握住他手指之时,掌却柔软细腻到不思议。之前明明没有那么敏感,如今只是稍加碰触,一股酥麻就顺着那一块肌肤相连的方,一路窜到了天衢神魂之内。
天衢瞳孔微缩,蛇群险些失控。
幸而就在此时,他们一直追着的那妇人忽然回过头来,满脸涕泪,哭喊出声。
“两位英雄,我,我家里有孩子,求你们放过我……我以把钱都给你们……你们放过我……我年纪大了,就算卖了也没什么钱的……”
若他们面前的真的是无目鬼,那么以说,这只妖魔恐怕就是全天下演技最好的妖魔。
季雪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了制住天衢指诀而握住对方手的动作,究竟给了对方怎样的悸动。此时此刻,他正凝神探查着面前妇人,然就发现,虽然身上有着一股淡淡妖气,又有凌苍剑剑意指引,她确实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而且是一个被吓得魂飞魄散,完全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倒霉妇人。
“抱歉,抱歉,这位姐姐,我们不是坏人。”
季雪庭瞬间换上了自己三千年来行走江湖时的惯常微,他眉头微蹙,满脸歉意,往前走了几步。
一方面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身那气息阴冷叫人害怕的天衢,另一方面则是拉近距离好更加仔细查探眼前之人。
“你误了,我们跟着你不是要做什么歹事,就是……”
季雪庭轻声低语,视线慢慢停在了那妇人手腕上挂着的一截红线之上。
在幽岭村的血河祭上,这样的红绳随处见。
而那叫凌苍剑徘徊无措,叫季雪庭与天衢两人都闹了乌龙的罪魁祸首,如今正挂在红绳之上。那是一枚橄榄状的木珠,表面似乎有些刻文,但早已在多年的盘玩之下变得模糊不清。
“我只不过是想同姐姐你打个商量,你腕上的木珠,是否以卖给我们?”
“什,什么?”
妇人呆呆看着季雪庭,脸上残留着一丝恐惧。
不过季雪庭容貌极佳,尤其是现在这般容和煦,衬得他眉眼愈发温润如玉,简直就跟那种话上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一般。
妇人即是有些害怕,是不由自主对季雪庭放下了一些防备。
“买我的木珠?这都是妇人佩戴来护人安胎顺产的护身符,你一个男子买这个干什么?”
妇人用手捂着手腕,有些紧张道。
季雪庭当即将自己脸上容调整为那种半是苦恼,半是忧伤却要强颜欢的表情。
“姐姐有所不知,内子最近刚刚怀有身孕,我实在是担她,这才冒昧开口想要买下你手护符。”
他信口胡诌惯了,表情语气都是恳切异常,这世上几乎无人怀疑,他真的就是个怜惜妻子的少年丈夫……
当然,他也不知道,就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天衢骤然抬头,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实在是担他……”】
天衢暗自咀嚼着这句话,胸口渐渐又泛一丝甜蜜。
即灵深处很清楚知道,季雪庭不过是随口骗人,天衢是觉得无比满足。
即是谎言也以,被骗也以。
阿雪也担他……
哪怕只是用这个短暂的谎言骗一下自己,天衢依旧很高兴。
他伸出手,不自觉按在了自己的腹部。简直就像是在应和他如今所念所想,一阵奇异的隐痛传来,天衢清楚感觉到那藏在他身体深处的“孩子”正以季雪庭的骨珠为,贪婪汲取着他的血肉与仙,生气勃勃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