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外的一处庄舍,看着似乎只是个平常院落,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一处地方竟是有许多的劲装侍卫定点巡视。
门户森严,比起城中的达官显贵之家也不遑多让。
穿着靛青衣衫的侍女端着茶水掀起珠帘,珍珠玉石相击,发出清灵悦耳的声响。
有丝竹之声从那珠帘内传来,柔和舒缓。
紫檀木雕刻的山水人物案桌上,两道身影正相对而坐。
“我说,现在想要见你一面可是真不容易。”
说话的男子穿着一身没有丝毫杂色的天青色长袍,衣襟松散,头发也未曾束起,就这么披散下来,斜斜的倚靠在一个侍女的身上,眉目生的俊秀清朗,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疏狂之态。
却正是那天诗会上所见过的王家三郎。
谢明斐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对面,悠然的垂着眉目品茶。
宛若玉石雕刻的手指扣在矾红釉的茶杯边缘,
白色的雾气轻轻袅袅蒸腾而起,更衬得那张如画面容飘渺不似尘世中人。
纵然是王三郎的定性,见到这副画面也忍不住有些晃神。
直到谢明斐冷冷的抬眸扫过来,王三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然后咳了一声。
嘀咕道:“谢九你长的真是越来越祸水了......”
说完还夸张的拍了下自己的胸膛,“还好我早就成了亲,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
谢明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但是王三郎还是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冷,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了,讪讪道:“开个玩笑嘛!”
王三郎挥退了身旁的侍女,收敛了一下表情,“好了好了,说正事。”
他看着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谢明斐,“上次你提到安乐公主的事情,我回去暗中调查了一下。”
说到这里,饶是王三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安乐公主自从嫁给我二哥之后,平素也鲜少露面,家中也没有多少有关她的消息,要不是此次我留心查看一下,竟然都不知道,安乐公主已经病了这么长时间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抱怨道:“我那个二哥平素看着也是个知道轻重的,怎么在公主这件事上就这么拎不清呢!”
王三郎没说的是,安乐公主并不是简简单单生病这么简单,其中还涉及道许多的后宅阴私。
这已经算的上是家丑了,王三郎并不是很愿意再深谈下去。
然而他心中更加疑惑的是,谢明斐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要不然的话,上次他为什么单单要和自己提到安乐公主呢?
谢明斐缓缓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暗红色的釉面反射出细腻又坚硬的质感,越发衬的手指莹白如玉石一般。
谢明斐没有对王家的内部私事发表评论,也没那个兴趣,他只是用一种隐隐带着嘲讽的语气缓缓道:“你以为,我们如今的这个圣上不知道这件事吗?”
就算世家势大,可是明面上,皇家仍然是君,他们是臣。
安乐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她在王家的境遇如何,宫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王家和宫中却同时对此保持了沉默。
王家是因为世家独有的那种傲慢和漠然,所以族中懒得去关心一个小辈之间的事情。
可是宫中的那位,此时隐忍不发,却是在暗暗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女子的性命在权势博弈中渺小到几乎无足轻重,即便这个女子是公主。
安乐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价值,可是如果死了,而且是死在王家,那么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在上一世,安乐公主之死,后来就成为了世家和皇室之间彻底撕破脸皮的导火索。
王三郎不是蠢蛋,但是他向来都不喜欢参与到朝廷争斗中去,至今未曾入仕。对于这些时事政治的敏感度更是几乎可以说没有,所以现在突然听到谢明斐说的这句话,竟是一下有些懵了。
王三郎察觉出有些不对,但是脑子却又似乎僵住一般,怎么也转不过来。
只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要是换成了上一世那个在朝廷争斗漩涡中挣扎了好几年的王三,怎么也不会说出这句类似白痴的话来。
可是如今的王三,毕竟还未曾经历过那些勾心斗角。
谢明斐只好将话说的更明白一些,“世家和皇权,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那双桃花眸中沉凝住些许的冷意,“世家和皇室,此后终有一争,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王三被谢明斐这样直白的发言震惊住了。
虽然这是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不假,但是大家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可从没人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过啊!
而且,谢明斐之前不是也从来不关心这些东西的吗?
王三郎拧着眉头,心想,谢明斐这是吃错药了?
而谢明斐看着王三那副傻相,则是有些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安乐公主刚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连丧事也只是普通。
上京城中每天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几个人把目光放在一个病死的公主身上。
直到后来新帝即位,重新提及了此事。
当年的真相如何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主要的是这让皇家找到了一个借此发难的借口。
安乐公主,说到底只是一个工具和棋子罢了。
谢明斐敲了敲案几,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
因为此事出于王家,所以在后面的时候第一个受到波及和影响的也是王家。
谢家和王家世代交好,关系早已盘根错节。
王家受到这么大的影响,谢家也不好受。
谢明斐既然已经知晓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些东西自然要早早开始谋划的好。
等谢明斐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隰华白天的时候刚带着谢十郎在马场疯了一天。
虽然谢明斐不在,骑不了火云,但是隰华也不挑,玉尘也挺好的。
谢十郎还太小,暂时没办法自己骑马,隰华自己还骑不稳,自然不敢带着他。
好在谢十郎并没有闹,只是眼巴巴的扒着栏杆,看着高大俊美的火云流口水。
隰华最后先是把谢十郎送了回去,然后才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
途中的时候还碰上了几个人,似乎也是谢家的子弟。
隰华也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似乎都知道隰华是谁一般,看到他的时候还特意过来打了招呼。
说来隰华觉得也挺神奇的,他在谢家这么多天,还跟着谢明斐也出去了几次。
他的身份在上京城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并非出身于某个世家大族,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
可是这样的身份,竟然马上就要进谢家的门了,对象还是最有可能接手谢家的谢明斐。
隰华都已经做好有不长眼的要过来挑衅生事了。
毕竟无论是谢家的权势还是谢明斐这个人,都是引得无数人觊觎眼红的。
但是隰华等啊等,等啊等,愣是一个敢跑到他面前阴阳怪气的都没有。
所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面子上看过去都十分的友好亲切。
对此,隰华只想再一次感叹谢明斐的能力手腕。
太牛了!
要知道现在上京城里都有以他为原型的话本了。
什么穷苦少年偶遇落难公子,两人一见钟情,并且早已私定终生。互相许诺此世唯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公子回到了家族,并未抛弃曾经的诺言,始终坚定不移的爱着少年,两人打破世家门阀的偏见,冲破重重阻隔,经历了无数的考验和磨难,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隰华刚听到这个剧情的时候,只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
十分佩服这些人的艺术加工能力。
而且据说这个话本还卖的特别的火,甚至还有不少出身普通的年轻男女将他当成了目标和榜样。
得到这个消息后的隰华:......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带偏了一股奇奇怪怪的风向。
在上京城的人们对他和谢明斐的事情如此关注的情况下,隰华却几乎没有经历过一次糟心的事情,只能说是谢明斐早就已经先一步想到并且处理好了。
隰华心里还是有些小感动的。
唯一让他对此有些不安的是,他还记得系统让他低调一点来着。
但是因为谢明斐的关系,就算隰华已经很少出门了,他在坊间以及各大世家之间的知名度依旧很高......
隰华洗过了澡,头发还没擦干的时候,身后就贴上来一个身体。
“想什么呢?”
是谢明斐。
隰华停下了脑海中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顺口道道:“想你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谢明斐轻笑了一声,又酥又麻,笑得隰华忍不住开始心旌摇曳起来。
他推了谢明斐一把,“赶紧沐浴洗漱去!”
刚从外面回来,也没换衣服就敢朝自己身上抱!
谢明斐却是揽着隰华的腰身不肯撒手,“再抱一会儿。”
自从两人说开了之后,谢明斐在隰华面前几乎就是完全放飞自我,以及越发的没皮没脸了。
就像现在,谢明斐故意拿自己的脸蹭了蹭少年的脖子,然后顺利惹来一个无语的眼神。
隰华忍不住抱怨道:“我刚洗干净!”
就算谢明斐身上其实并不脏,但是毕竟也在外面待了一天了。
而且他严重怀疑谢明斐是故意的!
果然,下一刻,隰华就感觉自己的耳垂一热,似乎被什么轻轻舔舐了一下。
一道极其暧昧低沉的声音在隰华的耳边响起。
“那就和我一起再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