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猝然抬头看着沈云卿，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惶，但很快又垂下眸去，仿佛并未有任何异样。
沈云卿自然是将她的反应看了个明明白白。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刘婆子作为沈府里仅存的几个老家人，对这些年府中的事情可是清楚得很。
沈府里，没几个下人是当真安分的。
“姓柳的，便只有二小姐房中的柳青丫头了。”刘婆子道。
沈云卿闻言勾起了嘴唇：“除了那柳青，嬷嬷可还记得有谁？”
刘婆子摇摇头：“这姓是少见的，若是还有旁人，老奴定是记得，如今想不起来，便是没了。”
竟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沈云卿倒也不急，气定神闲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问了。”
话落，转向绿蜡：“送嬷嬷出去吧。”
刘婆子应声站起来，绿蜡请她出去，她却又站在原地不动。
“大小姐，这汤药……”她虽是奉了郑氏之命过来感谢沈云卿的，却也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以往的汤药都是清卿苑的人送去的，今日她亲自来端，可汤药还没拿到，怎么的就让她走了？
“郑姨娘有李大夫看着，出不了什么事，何况嬷嬷也说了，郑姨娘能发出声音，便也不需要我操心了。”沈云卿抿了一口香茗，淡淡道。
刘婆子脸色大变，惊惶地跪低下来：“大小姐，可是老奴说错了什么话儿，叫大小姐心里不痛快了？若是这样，老奴给您道歉磕头了，可姨娘的药不能断啊！”
“刘嬷嬷是个忠仆，也是个顶聪明的人，我向来好说话儿，又怎么会是嬷嬷说错了什么叫我不痛快了？”沈云卿道。
“咱们小姐最是好相与的，刘嬷嬷莫要坏了咱们小姐的名声啊！”玲儿亦在一旁帮腔。
“这……”刘婆子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方才想起刚刚沈云卿问的问题，登时便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这未出阁的小姑娘，心思竟这般深沉，步步为营地将她逼到了绝路。
什么替姨娘治病，都不过是手段，为的便是从自己口中套话出来。如今姨娘的病正值关键时刻，怎么能断了药去？
“大小姐，老奴……老奴当真是记不得了……”
“不记得便不记得，刘嬷嬷哭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为难了嬷嬷。”沈云卿清丽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然，却绝口不提要将汤药给她的话儿。
“大小姐，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老奴真的不知。”
沈云卿定定地瞧着刘婆子，带着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审视，半晌后才道：“玲儿，将熬好的汤药给刘嬷嬷端去。”
便是不与刘婆子追究此事了。
刘婆子大喜过望，又连连谢过沈云卿，方才跟着绿蜡玲儿出去了。
三人走后，沈云卿目光里才浮现出一丝悲伤，到底是人心涣散了。
唐嬷嬷打里头出来，她本是在里间替沈云卿打理被褥子，听到刘婆子来了也不好出声，是以一直等到了现在。
“小姐，”唐嬷嬷道，“那婆子诓你呢。”
便是她这个外人也听得出来刘婆子的敷衍之词，自家小姐冰雪聪明，如何不知？
“我知道。”沈云卿从不怕在自己的下人跟前泄露了什么，单手拖着腮帮子道。
“那你还……”还把汤药拿给她？
“郑姨娘与我倒是无仇无怨，我没有必要坐视不理。便是刘嬷嬷不说，日后也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些什么，嬷嬷不用替我担心了。”沈云卿看着她，眸子里亮晶晶的。
那荷包里的“柳”字，还是唐嬷嬷最先发现的。
“唉，虽然老婆子我不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可到底是跟了小姐大半年了，总是能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的，小姐，你受苦了。”
唐嬷嬷是清卿苑里最年长的婆子，自然将这里所有的丫鬟都当自己的孙女看待，尤其这沈云卿，更是当眼珠子一般的疼爱着。
如此妙人儿，幼时的经历却坎坷不已，想来便令人唏嘘。
“我不苦，真的。”比起前世的苦，今生她已经扭转了太多的苦难，又如何能称得上苦呢？
唐嬷嬷叹了一口气：“横竖老婆子之间说的话儿多，不如明日我出去与其他院子里的人下人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儿？”
沈云卿闻言忙制止了她：“嬷嬷万万不可。”
“我今日敢这么直白地问刘嬷嬷，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说出去，郑姨娘的病还需要我开汤药，她又对娘记忆犹新，可您就不一样了，您原本就是新来的，贸贸然问起此事，问不出来什么不说，恐有性命之虞。”
“那黄氏，可不是好惹的。”
最后一句话，沈云卿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唐嬷嬷倏然想到郑氏与春香的惨状，当即脸都白了，连连称是。又与沈云卿说了会子话儿，才推出去做别的事情。
不一会儿，玲儿和绿蜡也回来了，只说刘婆子端了汤药走时，面有羞愧之色，几次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云卿点点头：“她定然知道很多事情，此番只是明哲保身罢了，瞧着吧，若再有什么动静，她定会来寻求咱们的帮助。”
玲儿绿蜡深以为然。
……
赏花的日子到了，一大早沈云绫便跑到清卿苑来，说要与沈云卿梳同一种发式。
沈云卿笑骂她好像一个跟屁虫，总是缠着自己，却被绫儿一把搂住了胳膊：“大姐这般厉害，绫儿自是要学着的。”
“你啊！”沈云卿笑着摇头。
香玉是个极会梳头的，因着沈云绫如今还小，便给她梳了个极为可爱的双髻，又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胭脂，配上桃粉色的裙子，瞧着越发可爱了，加上她本身肤白，活像一直雪白的兔子。
沈云卿脸色有些复杂，这么可爱的发髻，也要她这么梳？
果然，很快她的猜测便成了真，香玉也给她梳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法式，叫她哭笑不得。
两人带着一样的金色项圈和桃花簪子，相携着出了沈府大门。
在宫门口，又恰巧遇到了沈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