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要出府去的。
自打半月前,绫儿受了重伤住在她的院子里,要唤人来服侍却被下人们百般推脱时,她便知道培养自己心腹的必要。
上一世,她身边最忠心的婢女玲儿为保护她被活活饿死,可这一世,时间提前,玲儿却还没来到自己身边。
玲儿家里穷,从小被卖去一户乡绅家中做丫头,没过几年,那乡绅因得罪了新来的县令。
被全家流放,路上被强盗杀害,奇怪的是,那伙子强盗却放过了乡绅底下的一干仆人丫鬟,任他们自寻活路。
沈云卿便是那个时候遇到了玲儿,她全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阵阵恶臭,细长的四肢跟竹竿子似的,走路摇摇晃晃,风一吹便要倒的样子。
她当时正在郊外的茶肆里歇脚,见玲儿伸手要饭却挨了一大汉的打骂,看不过眼去才救下她。
此后,玲儿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从闺中少女,到嫁人,再到最后,竟先一步死在她前面。
算算日子,玲儿便是这个把月要来了。
“带上我,带上我!”见她如此神情,沈云绫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立刻使出自己的撒娇攻略,拉着沈云卿的袖子不住地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
沈云卿被她磨得没法儿,可这事儿到底不能让她知道,况且如今她身子还虚着,万一出去了受了什么风寒就不妙了。
“大姐,你最好了,带上我吧!保证不给你添乱!”沈云绫见她仍没有半分退让之色。
便将整个素白小脸埋进了她的怀里,小小的脑袋胡乱地拱着:“带我去嘛带我去嘛~绫儿好久没出过府了嘤嘤嘤~”
“改日吧。”沈云卿不为所动,轻轻拉开了沈云绫,站起身来抚平衣衫的褶皱。
“姐姐不疼绫儿了。”沈云绫一张小嘴翘得老高。
“你若是再这般撒泼,姐姐才是当真不疼你了。”沈云卿严肃道。
闻言,沈云绫缩了缩脖子,面上仍有些不愉,但老老实实地不再念叨了。
见她这样委屈,沈云卿莞尔一笑,她这个妹妹,真是可爱极了。
“乖,姐姐回来给你糖人儿。”沈云卿弯下腰去捏了捏嫡妹的小脸蛋,软软糯糯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
“那我要最大的!”沈云绫当即高兴起来,伸出小拇指,“拉钩钩!”
沈云卿无奈地伸过手指去勾了勾。
吃过早饭,沈云卿随意梳洗了一下便出得门去,只在出门前特意交代了院内下人,三小姐如今身子虚弱不可见人,便是老爷来了也不得见。
下人面面相觑,但见沈云卿神色凝凝,也只得应了下来。
索性一整日,清卿苑都无人过来拜访。
城南郊外的茶肆里,一名身着丹青儒袄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品着大叶茶,将一文钱一大碗的粗茶喝出了极品香茗的意境。
细细看去,此人乌发高拢,眉如新月,唇似点绛,一双眼清澈无波,那羊脂般的肌肤竟比京中贵女还要细腻上万分,竟是个一等一的玉面书生。
书生抬起修长白腻的指尖,轻扣起木桌来,望向远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般绝色,总是个男子也叫人心神荡漾,生出几分旖旎的心思来。
一满脸横肉的大汉站起来的,大步朝书生走去。
书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入京的小径,不防被人挡住了视线,顿时心生不喜,蹙起眉尖道:“这位兄台,你挡着我了。”
“小兄弟,这是在等人?”大汉竟没想到书生的声音也这般温润,顿时心里痒了起来,不客气地拉开长凳坐在他右侧。
“是啊,等一个人。”
“别等了,她不会来了。”大汉嗤笑一声,竟伸手要去勾书生的下巴。
书生敏捷,抓起折扇打开了大汉的手。
大汉自觉失了颜面,登时大怒起来:“你敢打老子?”
“打了又如何?是你言语轻挑,我不过是轻轻打开你的手罢了,别脏了我的扇子。”书生微微扬起下巴,一双眼眸竟生出几许凌厉。
“不知死活!”见书生这般口齿伶俐,大汉也没了挑逗的心思,粗粝大掌便狠狠拍在茶桌上,将桌面生生拍出了个掌印。
书生显然被吓了一跳,单薄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见状,大汉心里顿时得意起来,文人都有些的傲气,只是屁用都没有,遇上自己这一双铁掌,不也一样萎了?
“知道怕了?那就给爷道歉,你要是让爷舒坦了,爷就放过你,否则……”
“你是哪家的马夫?胆敢自称爷了?”书生定了定心神,重新将视线对上大汉。
此人粗布麻衣,皮肤粗粝至极,想来便是市井间的贩夫走卒,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群,只是有几分力气,见自己落单一人,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书生从上到下打量了大汉一番,已在心中下了定论。
他只有一个人,尚且有几分赢面。想到此,书生摸了摸袖中的银针。
“你找死!”大汉显然被戳到了痛处,抬起碗粗的胳膊便要朝书生打来。
书生敏捷后仰,手往大汉脸上一挥,三条血迹顿时渗了出来。
“啊!”大汉捂着脸发出嚎叫,“臭小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银针罢了,无需担心,”书生殷红的唇瓣轻轻勾起,眼角带着不屑的嘲意。
“不过我这针上啐了些毒,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奇毒,只是若不抓紧去看郎中,只怕这伤口会逐渐溃烂,届时便无脸见人了。”
“若是烂了脸,恐怕你的主子见了便心烦,不肯雇你做马夫了。”
那大汉听闻银针有毒,早已慌了心神,再没方才那嚣张的气焰,此刻整个人正如烂肉一般地瘫软在地。
“求求你救救我!”
“我的身上没带药材,这毒,随便哪个赤脚大夫也能解,趁着天还没黑尽,城内尚有医馆还开着。”
书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留给他,拾起折扇便离开了茶肆。
今日,玲儿是不会来了。
“沈大小姐还真是个妙人,方才独自面对那莽夫,你就不怕?”
刚刚近得城门,身后便响起戏谑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