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一拍脑袋,对苏秦苦笑一声:“唉,一进谷里,人就整个傻了。”转对童子,“请问童子,鬼谷先生在吗?”
童子缓缓起身,朝草舍里喊道:“蝉儿姐,有客人到!”
一不会儿,一身山民打扮的玉蝉儿走出屋子,见是张仪、苏秦,陡地一怔,旋即镇定下来,款款走来。
一眼看到玉蝉儿,张仪的心就咚咚狂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整个就如呆了一般。
苏秦亦吃一惊,小声冲张仪吟道:“是雨公主。”
张仪仍旧愣在那儿,似是没有听见。
玉蝉儿走到童子身边,停住脚步。童子见他们仍在发愣,大声叫道:“蝉儿姐来了,有话快说!”
苏秦拿手肘碰碰张仪,张仪打个惊怔,陡然醒来,趋前一步,揖道:“在下张仪见过雨公主!”
玉蝉儿冷冷说道:“张士子认错人了,此地没有雨公主!”
张仪一愣,又打一揖:“在下张仪见过仙姑!”
玉蝉儿依旧冷冷说道:“此地也没有仙姑,小女子名叫玉蝉儿!”
张仪只好再打一揖:“在下张仪见过玉蝉儿姑娘!”
玉蝉儿回揖一礼:“两位士子到此幽谷,有何贵干?”
“回姑娘的话,我们特来拜见鬼谷先生!”
“请问二位,拜见先生所为何事?”
“这——”张仪不好再说,转望苏秦。
苏秦跨前一步,深揖一礼,拉开腔调唱道:“在下洛阳苏秦,苏秦见过姑娘!王城路遇琴师,琴师予我锦囊,锦囊约我来此,还请姑娘帮忙!”
玉蝉儿见他不再结巴,反倒唱得有趣,加之在宫中也已发生过锦囊之事,脸色顿时晴朗起来,回揖一礼:“玉蝉儿见过苏士子,请问士子锦囊何在?”
苏秦从怀中掏出锦囊,双手呈上。玉蝉儿示意,童子上前接过,转交给她。
玉蝉儿拆开锦囊,略看一遍,还与苏秦道:“士子有此锦囊,想必与先生有缘。只是先生云游未归,玉蝉儿无法容留士子。请士子暂下山去,待先生归来之日,你们再来如何?”
张仪急问:“姑娘可知先生何时归来?”
不待玉蝉儿说话,童子接道:“先生出游,向无定期,可能十天半月,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年!”
张仪惊愕,望向苏秦:“苏兄,这——”
苏秦再次长揖,唱道:“恳求蝉儿姑娘,再帮一个大忙;可否容留我等,谷中恭候先生?”
玉蝉儿应道:“两位士子愿留谷中恭候先生,小女子并无异议。只是草庐狭小,并无多余房舍,两位公子何以栖身?”
张仪一听有门儿,赶忙说道:“姑娘放心,这儿山美水美,处处可歇,我们绝不打扰姑娘!”
童子应声接道:“白天山美水美,自是好过,可这长夜漫漫,你们哪儿蹲去?”
张仪眼睛一眨:“小兄弟,告诉你吧,到了晚上,我们就学有巢氏,寻棵大树爬上去,将树枝这么一扳,将树叶编个窝窝,往那窝窝里一钻,既遮风,又挡雨!”
童子斜一眼张仪,嘻嘻笑道:“树上倒是好去处,只是这道山沟里有花豹,特会爬树,专喜夜间觅食。还有蟒蛇,若是夜半子时有一条嗅到美味,爬上树去,士子可就——”
张仪吃他一吓,正自心惊,苏秦唱道:“姑娘好心容留,苏秦谢过姑娘。至于何处栖身,我们自有主张!”
“既然两位士子执意留下,就请自便吧!”玉蝉儿说完,一个转身,款款走回草庐。
苏秦看看日头,示意张仪,自己率先走到草庐前面,放下包裹。张仪跟上,与苏秦一道登上一处高坡。苏秦放眼四望一番,下坡走到离草庐二百步开外的一个山窝子里,左审右看,步量数次,甚为满意,朝张仪点了点头。
张仪不明就里,不无奇怪地望着他:“苏兄,你——这是干啥?”
苏秦唱道:“此处适宜读书,可以起房造屋!”
“起房造屋?如何起房造屋?”
“贤弟请取斧锯,随我进林伐树!”
张仪走到草庐前,向童子讨借斧锯。童子拿出一把斧子,说是只有斧子,没有锯子。张仪看看斧子,还算锋利,拱手谢过,别在腰间,与苏秦一道走到山上,不多一时,两人已是各扛一根碗口粗的木头,吭哧吭哧走下山来。
二人埋头干到天黑,山窝子里已经堆起十余根木头。是日夜间,天气甚好,童子借与二人两条草席和一床薄被,他们就在草地上躺下。许是太累了,二人话也未及多说,不一会儿入了梦乡。
黎明时分,秋露甚大,天气骤凉,二人身上尽皆潮湿,硬被冻醒了。苏秦忖知无法再睡,就与张仪一道又上山去,干到天黑,大小树林再次扛回数十根。至第三日,苏秦借来镰刀,二人割回一捆接一捆的山茅草,将之铺在地上。再后是搬运石头,割藤条,一连忙活数日,备妥了建房用的各种料材。
接着又干数日,二人依靠双手,在这个小山窝子里搭起两间简易草屋。到第十日黄昏,苏秦爬在房顶,开始铺缮最后一捆茅草。
张仪出身于富家公子,从未干过粗活。此番亲手搭出两间草屋,心中自是欣喜,像个孩子似的走出这个门,串入那个门,而后“噌噌”几步离开草舍,走到二十步开外处,站在那儿,眯缝两眼凝望自己的杰作,美得合不拢口。
苏秦环顾左右,见彻底完工了,这也爬下木梯,朝张仪扬了扬手。张仪飞跑过来,嘻嘻笑个不住,在苏秦肩头连拍数拍:“行啊苏兄,看不出来你有这个手段!哈哈哈,要是把在下一人搁在这儿,真得学那有巢氏哩!”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童子的叫声:“两位士子,蝉儿姐叫你们吃饭哩!”
听到玉蝉儿赏饭,两人皆是一怔。
张仪喜道:“苏兄,快,二公主必是瞧见我们这些日来辛苦,犒赏我们哩!”
苏秦搓搓两手,拍打几下身上,抖去衣服上的草屑子,腼腆地笑了。
草庐外的草地上,童子已在一条石几上放着一盆粟米粥和两只空碗,盆中放有一勺。
玉蝉儿盘腿坐在草地上,看二人一眼,笑道:“这些日里,你们一定累坏了,喝碗稀粥吧!”朝童子丢了个眼色。
童子拿起碗、勺,舀满两碗,一人面前各摆一碗。张仪端起来,见已不烫了,呼呼啦啦连扒几口,咂咂嘴道:“好香啊!”转向玉蝉儿,“是姑娘烧的?”
童子接道:“当然是蝉儿姐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