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金子去吧。若是不放心,就请大人跟在下走一遭去!”
朱威迟疑有顷,果断说道:“好,就此定了!”
庞涓打定主意,叫孙宾赶了车马,绕过宫城,径投白家大院。到大门外面,见门上早已落锁,门外冷冷清清,竟无一人。孙宾拦住路人打探,方知白少爷已将院子输掉,搬到附近偏院住了。
孙宾按照那人所指方向,驱车径投偏院而去。走有一程,果然一排院落,乍看上去,没有一个像是大户人家。
庞涓指着这排院落:“这里想必是了,不知是哪一家?”
孙宾放慢车子,正欲停下打探,忽见前面巷子里蹿出一人,跌跌撞撞,脚步踉跄,模样就如喝醉一般。
此人正是从公孙衍家里一路跑回的老家宰。走到自家偏院前面,老家宰停住脚步,靠在门边砖墙上,呼哧呼哧连喘一阵儿粗气,转身欲推门,复又止住,就如痴呆一般在大门外面的台阶上缓缓蹲下。
孙宾觉得奇怪,再看周围并无别人,只好在他前面十几步外停住车子,慢慢走到他跟前,打一揖道:“请问老丈,白少爷家可住此处?”
老家宰猛地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找少爷何事?”
孙宾回身指指车上:“我家少爷是白少爷朋友,多时不曾见他,听说他住此地,特来寻访!”
听到“朋友”二字,老家宰轻轻摇头:“走吧,你去转告你家少爷,就说少爷没有朋友了!白家也没有朋友了!”
“老丈认识白少爷?”
老家宰的泪水慢慢流出:“少爷在老朽膝上长大,你说认识不认识?”
“那——白少爷他——可在府上?”
听到“府上”二字,老家宰更是伤感,“你们走吧,若是找他赌钱,就到元亨楼去。这阵儿,他准在那儿!”言讫,竟是不睬孙宾,扭身推开院门,闪身进去,“啪”地将门关得山响。
孙宾略怔一下,悻悻回身,对庞涓说道:“此处就是白少爷家。白少爷这阵儿不在府上,说是到元亨楼去了!”
庞涓沉思有顷,眉头一横:“元亨楼去!”
元亨楼里,林掌柜急急慌慌地走上二楼,掀开珠帘,碎步趋入密室,在戚光前面跪下,叩道:“小人见过戚爷!”
戚光抬眼扫他一眼:“听说白家那小子来了!”
“回戚爷的话,正在客房里候着呢!”
“这么说,他卖了偏院?”
林掌柜摇头。
戚光略感惊异:“他不是没钱了吗?”
“小人依照戚爷吩咐,使人盯着那小子,见他揣了首饰盒子走进当铺。小人使人问过当铺掌柜,掌柜说,白公子将他夫人的首饰悉数当了,当出三十一金!”
戚光冷冷一笑:“他也真够黑心的!”
“戚爷说得是!”林掌柜从地上爬起,后退一步,恨恨说道,“白夫人的首饰,随便哪件都值十金八金,小人使人问过,那盒子里的物什,少说也值百金。他倒好,三十金竟就打发了。打发也就打发了,他偏又多出一金来,似乎还——”见戚光将脸扭向一边,赶忙打住,哈腰候在那儿。
戚光见他不说了,方才转过脸,点头赞道:“嗯,好小子,是个赌家!该开场了吧?”
元亨楼里小赌不断,大赌一日却限一场,定于申时。戚光此问,显然指的是申时大赌。
“回戚爷的话,申时这就到了。白家那小子极是守信,是卡着点来的!”
“嗯,你去转告那小子,就说戚爷今儿兴致颇高,陪他玩一把!”
林掌柜大是惊骇:“戚爷,您——您要亲自出马?”
戚光阴阴地点头:“这是场压轴戏,错过岂不可惜?”
“是是是,”林掌柜赶忙笑道,“戚爷亲自上场,真也给足了这小子面子!”
“呵呵呵,”戚光也笑一下,“这样吧,你招徕些看客,造出些声势来!”
“这个自然,戚爷出场,说什么也不能寒碜!”
戚光瞪他一眼:“什么戚爷出场,寒碜不寒碜的?今儿是这小子最后一场,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让他输得风风光光!”
林掌柜哈腰道:“戚爷说得是,小人这就安排!”
不一会儿,元亨楼前陡然热闹起来,锣鼓喧天,爆竹声声,两个汉子一人敲锣,一人击鼓,得空还要大声吆喝一阵:“老少爷们,申时将至,元亨楼晚场开赌喽!有钱的,生个崽子;没钱的,瞧个热闹!老少爷们,元亨楼晚场开赌喽!”
过往行人有驻足观看的,也有捂住耳朵急速走过的。不消半个时辰,元亨楼前已是人声鼎沸。大门两侧的二十几根拴马桩上拴满马匹,停车场上,也一溜儿扎下两行轺车,打眼望去,少说也有十几辆。衣着光鲜的人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步入大门。
孙宾在道边停下车子,庞涓小声吩咐:“孙兄,你在此处守候,不要卸马,在下进去。”
孙宾多少有些担忧:“庞兄,这样不妥吧,万一有啥紧事儿?”
“孙兄守在外面,防的就是这紧事儿。”
孙宾听他讲得在理,点头允了。
庞涓走下车子,正要走进大门,满身酒气的公孙衍打对面走过来,远看上去,就像一个落势的瘪三。公孙衍步态踉跄,手中依然拿着酒葫芦,走几步不忘小啜一口。在他身后几步远处,扮作普通看客的朱威一身士子打扮,一条方巾搭在肩上,手中抬着一口黑不溜秋、没有看相的箱子,慢悠悠地也走过来。
门人走前一步,伸手拦住公孙衍:“去去去,又是你个醉鬼,快走,快走!”
公孙衍喷着酒气,朝他猛一瞪眼,指着门外敲锣的:“听他怎么说?有钱的,生个崽子,没钱的,瞧个热闹!在下不过瞧个热闹,怎么就不行?”
另一门人皱下眉头:“算了,算了,掌柜方才交待,今儿要热闹,就让他进去吧。”
“这阵子他天天来看,从未赌过一文!这还不说,只要他来,满场子都是酒气,昨日我就看到掌柜朝他翻白眼来着!”
“瞧他那个下作样儿,让他赌啥?”
先前说话的门人鼻孔里哼出一声:“咱家是开赌场的,不是开戏场的,要穷光蛋进来做啥?”转对公孙衍横一眼,“掌柜说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进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