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机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栗将军,本相问你,罹瘟百姓究竟有多少?”
栗平应道:“从平阳到楚丘,方圆百里瘟病肆虐。就末将所知,迄今为止,像石碾子这样整村封门的共是八个村寨,千二百户,零星封门的有三百余户。百姓听闻罹瘟就要封门,纵有病人,也不上报,谁家有死人,更是悄悄葬掉,连哭都不敢,因而眼下究竟有多少人罹瘟,又死去多少,末将实在说不清楚!”
孙机的两道浓眉锁在一处,许久,长叹一声:“唉,天灾是大,人祸却甚于天灾!前番魏人屠城,平阳百姓已剩无几,再此下去,楚丘也将成为空城,人丁兴旺、鸡犬之声相闻的百里沃野,就会成为无人区了!”
栗平也是不无忧虑:“可——君上旨意如此,如何是好?”
孙机再叹一声:“唉,君上全让瘟病吓糊涂了。没有百姓,何来国家?没有国家,何来社稷?栗将军——”
“末将在!”
“国家昏乱,方见忠臣!眼下君上糊涂,奸人当道,你是此地父母官,万不可乱了方寸哪!”
栗平再叩,泣道:“末将知罪!可——可如何治瘟,末将真也不知。相国大人若有良方,末将但听吩咐!”
“听闻墨者有治瘟之方,若得巨子前来,此瘟或可有治!老朽已使孙宾寻访墨者去了。你可使人打探,守望孙宾他们!若是他们赶到,叫他们先来此村!擒贼擒首,治病治本。瘟病既从此始,亦当由此治起!”
栗平朗声应道:“末将遵命!”
小巫祝一溜烟似的回到帝丘,将石碾子村发生之事细细禀过,末了说道:“孙机还让小人特别传话与太师!”
太师趋身问道:“哦,他说什么了?”
“孙机说,‘这样治瘟,莫说赶不走瘟神,纵使赶走,也是伤民。天下至贵者,莫过于生命,若是只为一己之私,就这么草菅人命,实非智者所为!’”
太师闻听此言,半晌无语。
太庙令急插一句:“孙机是狗急跳墙,大人莫听他的胡言!”
“唉,”太师轻叹一声,“你懂什么?孙机说出此话,算是明白人。他只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孙机忙来忙去,虽不为利,却是为名。为名也好,为利也罢,不都是一己之私吗?”
“太师所言甚是!”太庙令附和道,“前番魏人伐我,孙氏一门出尽风头,名噪天下,不想却是害苦了卫人,平阳城里血流成河,满城尽屠啊!”
太师复叹一声,转向小巫祝:“老相国身体可好?”
小巫祝急前一步,低语数声,末了说道:“若不是栗将军搀扶及时,他就倒在地上了!”
老太师眉头立动,转向大巫祝:“请问上仙,观此症候,难道老相国惹怒了瘟神?”
大巫祝转向小巫祝,问道:“老相国是否额头汗出?”
小巫祝应道:“正是!”
“相国是否气喘吁吁?”
“正是!”
“相国是否面呈青气,全身发颤?”
“正是!”
大巫祝转对太师:“回禀太师,孙相国私拆封条,擅放罪民,已获罪于瘟神,观此症候,想是瘟神在行罚了!”
太师思忖有顷,一语双关地吩咐大巫祝:“老相国是卫国大宝,不可缺失,麻烦上仙去跟瘟神商议一下,让老人家手下留情,放回老相国。老朽禀报君上去!”
大巫祝心神神会:“太师放心,小仙这就去求瘟神!”
太师吩咐家宰,备车前往宫城。成公一见他来,急急问道:“可有孙爱卿下落?”
太师的眼里挤出几滴泪水:“回——回禀君上,臣弟正为此事而来!”
成公心里咯噔一声:“爱卿快说,孙爱卿他——他怎么了?”
太师长叹一声:“唉,孙相国爱民心切,竟是瞒了上下,视君上诏命于不顾,与其家臣一道径至石碾子村,逼令兵士打开封条,放出瘟神属民。此举果然惹恼瘟神,瘟神——”似是说不下去,泪水再出。
卫成公一下子怔了,好半天,方才说道:“老爱卿是说,孙爱卿他——得了瘟病?”
太师郑重点头。
卫成公跌坐于地,又怔半晌,方才转对太师:“老爱卿,可——可有救治?”
“臣弟得知音讯,即去恳请大巫祝,请他赶赴上天求请瘟神,或有救治!”
卫成公急道:“快,快请大巫祝!”
不一会儿,大巫祝进宫叩道:“小仙叩见君上!”
“上仙免礼!”
大巫祝谢过,起身坐下。
卫成公拱手揖道:“孙相国爱民心切,无意中得罪瘟神,招致瘟神行罚。方才听太师说,上仙已去求请瘟神,寡人甚想知道瘟神旨意?”
“回禀君上,小仙方才神游天宫,叩见瘟神,瘟神说,相国大人违抗君命,私侵他的领地,放走他的属民,已犯死罪!”
卫成公惊道:“这——寡人身边,不可没有孙爱卿!还请上仙再去恳请瘟神,求他无论如何,务必放回孙爱卿!”
“回禀君上,方才小仙正是这么恳请的。小仙好说歹说,瘟神终于开恩,说是唯有一方,或可救赎相国大人!”
“是何妙方,上仙快说!”
“瘟神说,君上须将瘟神的属民还与瘟神,对擅拆封条、违抗君命的军卒明刑正法,警示国人!”
“好,寡人答应!”
“瘟神还说,相国大人从他齿下夺走童男、童女各一名,须此二人献祭!”
卫成公思忖有顷,摆手道:“好吧,好吧,都依瘟神所请!寡人烦请上仙亲劳一趟,速速献祭,早日从瘟神手里赎回孙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