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冲云阁。
听到査比兴口中说出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竟也没有太多的震惊,因为之前那位护国法师换掉妙言‘胸’前的灵符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他和这些事情其中的联系。
只是,真正听到,确定的时候,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査比兴看着我,说道:“大小姐已经知道了?”
我点点头:“之前我曾经留书给那位护国法师,约定见面的时间,但偏偏那天晚上,皇帝呆在我的房间里不肯走,所以我和他没能见面。但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妙言‘胸’口的灵符被人换成了一张黄纸,听人说,这是寓意‘鬼抓住了’的意思,之前,你又让杜炎给我带信,说你抓到家里的‘鬼’了,所以我猜测——”
査比兴笑了一下:“没错。”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鬼,难道是护国法师?”
“不是。”査比兴说道:“不过,的确是护国法师,在庇护那个‘鬼’。”
“那个‘鬼’,不会真的是鬼吧?到底是什么人?在我的宅子里装神‘弄’鬼的?”
“当然不是鬼,只是一个疯癫的老‘妇’人罢了。”
“什么?!”我惊了一下:“疯癫的老‘妇’人?”
“是啊。”
査比兴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说道:“我好几次听到她晚上在‘门’外哭,但一出去就找不到人了。之前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弄’一个疯婆子来惊扰大小姐,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彻夜巡守,才跟住了她。”
“那是——”
“然后才发现,有人跟着她,或者说,保护她。”
“保护她?”我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冲云阁的人?”
“对。那边的人把她带了回去,而我沿途一直追踪,也就跟到了冲云阁。那天晚上,我就偷偷的潜了进去。”
我的呼吸都变得紧促了起来。
回想起之前好几次想要去冲云阁,却始终未能成行,就算不论裴元灏对我的提防,那个地方本身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去向。在太庙时的惊鸿一瞥,我也隐隐感觉到那位护国法师和跟随他的那些人的实力,只怕不压抑皇帝的禁卫军,而査比兴居然敢在一发现他们的时候,就潜入冲云阁!
他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不过这样也好,我急于知道关于护国法师的事情,有他进去一探,就再好不过了。我急忙问道:“那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査比兴耸了耸肩:“也就只找到了那个疯‘妇’。”
“什么?你没有再进去吗?”
“再进去?”査比兴带着笑看着我:“大小姐,你真的以为我那么大本事,天不怕地不怕啊?那里面守卫森严,那个护国法师,他手下都拿刀的!”
“拿刀?难道有朝廷的卫队在保护他?”
“什么朝廷的卫队啊?僧兵!”
“僧兵?!”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僧兵这种东西,其实不算鲜见,虽然释‘门’从来都禁止僧众习武,以免纠众扰‘乱’,一些经书也有明确的记载,不允许出家的僧侣持刀、杖、弓箭等杀生的工具,只是,前朝尚佛,那些帝王们对僧众都非常的慷慨,时常将大量的土地和财富赏赐给一些寺院,也就成了寺院的‘私’产,在战‘乱’时期,为了保护这些这些东西不被劫掠,才开始有了僧兵。
不过,冲云阁竟然有持刀的僧兵,这一点实在让我有些意外。
也就是说,那位护国法师,应该是个大和尚了?
听见我这么说,査比兴摇了摇头:“不是和尚,是个比丘尼。”
“比丘尼?!”
“对。”
“多大年纪?”
“这倒看不出来,不过看她的眼睛,眼珠都变灰了,只怕年纪不小了。”
“你跟她碰面了?”
“对啊,我刚找到那个疯‘妇’的房间,就被那些人抓住,他们把我捆了送到她面前,问要不要把我丢进火炉里烧死。乖乖隆地咚,这些可都是出家人啊,怎么心肠比屠夫还狠!还要烧死我呢,他们怎么不拿我来涮火锅呢!”
“……”
“我当时就火了,指着他们就骂,这些人,一个个就跟阎王殿里来的似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把我捆得跟我粽子一样,举起来就往柴堆里放,吓得我啊,大雪天里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了!”
这个时候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但眼看着他现在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也就知道当时的情况虽然很吓人,但想必是有惊无险,于是问道:“那后来呢?”
“那个老尼姑看了我一会儿,就让那些人放下了我,倒也没有再为难我。”
“……”
“然后她问我,我是不是西川来的,是不是大小姐的故旧。”
我的心不由的也有些揪紧了:“她,认识我?”
“说不上认不认识,她知道大小姐,不过我想,这京城里要不知道大小姐的,也少。”
“……”我沉默着没说话。
“不过,”査比兴看着我:“她后来突然向我问起了夫人。”
我一愣:“我娘?!”
“对,她问我大夫人的事。”
我的呼吸一下子又紧促了起来:“她认识我娘?!”
査比兴说道:“要说大小姐的事,可能还是听人讹传,但若说夫人的事——大小姐也知道,连我都未必知晓,这京城里居然有人问起,只怕就是真的知道了。”
“那她说什么了吗?”
“她什么都不肯说,只问,可我对大夫人的事也了解不多,更何况,大小姐没有允准,我也不能把大夫人的事拿出去到处说,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我说道:“你做得很对。”
査比兴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笑,但却有些笑不出来。
心情,沉重极了。
我虽然对冲云阁,对那位神秘莫测的护国法师做过许多猜测,但真正到她的真面目快要暴‘露’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中惊愕,这个人竟然是个老尼,而且按照査比兴对她的描述,她的年纪不小,很有可能就是那本起居注上所记录的,曾经帮助高皇帝进行明堂献祭的那一位护国法师!
这样算来,她已经历经三朝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加的沉重了起来——这京城出现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是一个,这位护国法师,和那个神秘莫测的老道士言无‘欲’,他们一释一道,都经历了三朝,都隐匿在不为人知的暗处,甚至,都跟我的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让我如鲠在喉。
不过幸好,査比兴聪明,他没有把关于母亲的事都告诉那位护国法师。我想,这位法师也许对我并不怎么感兴趣,她真正感兴趣的应该是我娘,若査比兴和盘托出,那我在这其中就没什么作用了,但査比兴什么都不说,这位护国法师就一定还要跟我对上一次才行。
想到这里,我说道:“那她后来就放你回来了?”
“对啊。”
“还有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我不肯说的,她会亲自来问大小姐。”
“哦……”
我点点头——这样,就好。
査比兴又说道:“不过,大小姐,这个人虽然是释‘门’的,但手黑得很。大小姐如果真的要跟她见面的话,最好带上人,最好是带上我!”
“我知道了。”
那位护国法师应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敌意,只是现在这个样子,要见她,也就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除非——南宫离珠再病得重一点?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一下,我就立刻推翻了,且不说若真的要去给她下什么‘阴’招黑手,损‘阴’骘不说,还会给儿孙,给我的妙言造孽;再说,牵扯这些事,只怕更要和她,和裴元灏牵扯不休了。
看来,还要再想办法。
想到这里,我又抬起头来看向査比兴——如果,再让他传递消息呢?
査比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看出了我心里所想,便说道:“大小姐,我最近可跑不了了,你看看我这‘腿’,看这冻得!啧啧……”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说,皇帝把我带到这里来,什么意思我是再明白不过了。”
“……”
当然,他也不是个傻子。
从古到今,告御状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会好,几乎都是发配三千里充军,再不济也是打一顿,像他这样还能被丢到集贤殿的,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裴元灏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说到这个,我便继续问道:“对了,这件事我也要问问你。”
“什么事?”
“那封信的事。总不会,真的是你让人放到我房间里的吧?”
査比兴立刻嘿嘿的笑了起来:“大小姐说哪里话,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闯大小姐的房间啊!”
“那你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不答应爽快一点,那些人只怕还要揪着那封信不放呢!”
“……”
这一下,我没说话。
的确,如果揪着那封信不放,南宫锦宏还有太多的机会,但一旦承认了那封信,主动权就都在我们的手上了。
“可是,我顺着你的话,向皇帝承诺了西川的事,我那一方面自然没有问题,但轻尘呢?他未必肯答应!”
査比兴笑嘻嘻的看着我:“谁说家主不肯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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