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连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建立自己的王庭,不是因为这里地处战略要道,而是因为,这个地发有一条水量巨大的河流,虽然它也是季节性的,但它的河床,却是多年不变,而不是像塞北的大多数河流一佯,河道一年一变。
河道基本固定的大河不仅滋润着两畔的无垠土地,更哺乳出了数不清的畜牧,以及稠密的人口。这也为什么,中部鲜卑虽然辖地最小,但实力却最为强大的重要原因。
梁祯根据黑齿影寒的建议,一连三天,领着十数侍从,在营寨外勘察王庭附近的地形,以准备即将到来的决战。本来,他是想带上盈儿一块去的,但又怕万一此行遇袭,那大军就真的会陷入群龙无首的险地了。因此,梁祯才取消了这一打算。
“和连是绝对不会任由我们做好准备的。但他这几天,却是动静全无,他究竟在等什么?”贾诩虽然也一步没有走出过中军大帐,可这并不影响他对局势的判断,“要么,他是因实力不足,而虚张声势,要么就是在酝酿什么。”
不过,贾诩的话却并没有引起梁祯的重视,因为经过三天的观察,梁祯已经想好了破敌之法。
原来,在一次带着张郃外出勘察的过程中,张郃敏锐地意识到,每天清晨,都会有一阵西风,夹杂着令人双眼很不舒服的泥沙,从王庭上空掠过。因此,要是能让部曲背西向东列阵的话,那天时就将变得对梁祯有利。
“匈奴人曾经将病死的牲畜抛进对手取水的河里。以求在敌军中制造瘟疫。”荀攸出身士家,因而没多久就推出了和连第一件可能正在做得事。
只是荀攸的意见,立刻引来了审配的质疑:“只是,这里是王庭,不仅有十数万牲畜,更有数二十余万军士、民众。贸然将病尸投入水中,只怕自损更甚。
梁祯没有参与到谋士们的争论之中去,因为他正在与盈儿和张郃商议,明天应该以怎么样的阵型,来击破和连的军阵。
人们常说,在平原上,材官永远不会是骑士的敌手,这是因为骑士有许许多多的方式,来使材官陷入疲惫不堪且进退两难之中。可如果真的要正面对阵,那材官也是有与骑士一战的能力的,而且搞不好,赢面要更大一些。因为,材官的阵型,远比骑士要密集——即一名骑士,很可能要迎向四五把刺向自己的枪矛。
“这是和连的王庭,不仅有大量的人口,更有他们赖以生存的牲畜。因此,和连是不可能弃之而去的。”张郃先分析了和连的劣势,那就是累赘太多,不错,成群的畜牧以及妇孺,会极大地限制和连军的机动能力,“因此,明日决战,我军不妨步骑结合。”
步骑结合,即以材官居中,骑士拱卫两翼。居中的材官就像一柄尖矛,凌厉地刺向敌人,而两翼的骑士,则如两面盾牌,拱卫中间的材官,不受和连军的袭扰。
这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对付鲜卑骑兵的最好策略。只是,这一计策想要达到设想中的成效,就必须再作一点改动。因为和连手上,掌握着一支足以在正面对抗中,摧毁汉军材官严密军阵的力量——约图乌铁骑。
不错,和连也有一支自己的甲骑具装,这支骑兵,人数不会超过四千,可却是人人身披重甲,执巨槊,专司冲阵。若是在平原上跟他们相遇,就算侥幸得胜,只怕也要脱一层皮。
“无论如何,跟和连军的硬碰硬,是在所难免的。”张郃接着分析,“故而郃建议,将所有甲骑具装集中一处,待到时机合适,便全力突袭和连的中军,以求阵斩和连。”
“儁乂此计可行。”黑齿影寒肯定道,“明日,我军材官当以武刚车、巨弩为先,如此方可抵挡和连的铁骑。”
既然两员大将都持统一的意见,那梁祯便同意了这种部署的方式,不过,他也不忘表达隐忧:“王庭中的鲜卑军,不下六万。明天的战斗,一定会惨烈异常。我怕,我军会支撑不住。”
梁祯这次北伐,虽说号称动员了二十七万步骑,实际兵力也有八万,可却是兵分三路行动。而跟随他自己远征的,更是只有区区三万。而且,经过数天前与魁头的恶战后,三万汉军中,还能投入战斗的,已经不足两万三千人。因此,在兵力上,梁祯便已先输一着。
“故而我军务必结成紧密的战阵,如此方可以少胜多。”
黑齿影寒说得不错,因为古往今来,想要以少胜多,要么就借助地利,要么就依靠严密的战阵,如此方能在最大限度地保存己军实力的同时,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从而磨出优势来。
决战的那一天,王庭的天空跟往常一样,没有阳光,只有厚实的乌云。这乌云,虽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但却连绵不断,仿佛根本没有尽头,就如这草原上的战争一样。
大河的西边,准时地刮起了晨风,这晨风的力度并不大,但却依旧夹杂着许许多多的细沙,这些细沙,虽不能被肉眼看见,可一旦进入眼中,或鼻腔,还是能极大地干扰人的专注力的,尤其是进入眼中的那些,更会令人在短时间中,失去视力。
不过,黑齿影寒似乎就这些沙尘还远远不够,因此,她特别吩咐牛盖率领一部辅兵,在大军后方五里路处,策动牧群,让它们跑起来,以制造出更多的扬尘。
梁祯万万没有想到,黑齿影寒这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竟然会救了全军。因为,鲜卑人生活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常年与风沙为伴,因此他们的军士,都会配备一块类似面纱的薄布,可以有效地阻拦的风沙入侵眼鼻。
而黑齿影寒的举动,恰恰能令风中的沙尘变得更为密集,如此一来,鲜卑人虽然都戴着面纱,可却依旧有一些“幸运儿”成功地穿透了薄纱,进入到他们的眼鼻之中。
梁祯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军阵一排列完毕,便立刻擂响了进攻的军鼓。而且,汉军的进攻方式,很是特别。他们并不寻求快速,而是步步为营,哪怕武刚车十分笨重,但却依然不将它们抛弃。
和连在离汉军大阵三里路远的地方,立马横刀,他的身形跟魁头一样健硕,双颊黝黑,头戴一顶标志性的兽皮帽,胯下黑马更是健硕过人。和连身边,围着一圈黑甲黑马的骑士,这些穿得跟小山似的骑士,每人都像小山一般壮实,唯一露在盔甲外的双眼,更是阴森森的,不用跟他对视,只需被他看一眼,内心就会发毛。
“果然是被诅咒的部落。”梁祯远远地看着和连大纛上升起的那团黑气,本来坚定地心,也不禁有些动摇,因为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杀气如此之重的军队。哪怕是二十年前,那如同白面无常一般瘆人的御前灵侍,气场也没有约图乌这般慑人。
黑齿影寒一直在梁祯身边,不过她却没有像梁祯一样在感慨,而是在整理自己的戎装。跟武安军的游骑一样,她也在绛红色的军衣上披上了一件白袍,同时用一方白色的面纱裹着自己的脸。
梁祯拦住了黑齿影寒,因为他知道鲜卑人的凶残程度,要远远胜于他们这二十年来,遇到的所有对手,因此每个带队突进的武官,都有巨大的性命之虞。
“这事,让许褚来。”许褚的威名,梁祯早有耳闻,而许褚的实力,梁祯也见识过了,因此,他决定,这一战就让许褚带队突进,以撕裂约图乌的防线,而后再让张郃率领甲骑具装,直取和连。
怎知,黑齿影寒却拒绝了梁祯的好意,而她的依据,也确实无懈可击:“和连极具机谋。”
是的,虽说梁祯并没有跟和连直接交手过,但和连再统鲜卑的武功,却是实打实的,这样的一个人,说他不是谋略过人,也没有人信。因此,想要在第一战中,就冲破和连的防线,汉军的前线指挥官,就必须拥有同样出众的谋略,不然,只怕是会让和连给活活玩死。
梁祯慢慢地松开了抓住黑齿影寒右臂的手,而后双手递过去一个锦囊:“此囊中,装有郤仙师新绘的符篆,可保平安。”
“嗯。”黑齿影寒双手接过这护身符,而后将它细心地系在军衣之上,白袍之中。如此便能最大限度地保证,锦囊不会因激烈的动作而掉落。
梁祯知道,盈儿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依据的,而她之所以主动请缨前去袭扰和连的军阵,那就说明,她一定察觉到了一丝让她不安的气息,于是梁祯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
黑齿影寒点点头,但她的话却表明她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注意侧翼。”
正面牵制,侧翼袭扰,确实是鲜卑人的惯用战术。因此,虽说和连的大军半天没动静,但防备着侧翼,而言总是没错的。毕竟,想要击破一个严密的军阵,最好的方式,就是从它的侧后面发起进攻。
梁祯总算明白了,黑齿影寒坚持让许褚留下来的原因,因为一旦和连真的派兵绕后,若有猛将许褚率军支援后军,即便后军再弱,也会士气大振,进而极有可能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