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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平老道眉目慈(1 / 1)

赵尚华让人将梁祯扶进公厅,又叫人在自己身边加了一张凳子,供崔平就坐,随后便让公孙贵与梁祯二人当面对质。其实,这事的来龙去脉,赵尚华早已通过自己的眼线获悉,连该谁有罪、谁有功、如何赏、如何罚,都已经商定好了,现在这一出,只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梁祯虽然没吃足一百军棍,但这十来棍下去,也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光是站着,都直不起腰了,更别说坐着,或者行走了。而公孙贵,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也是站着,但前额都快碰到地砖上去了,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汗珠之间,还有几条血河在静静地流淌着。完全就是一副吃了一百军棍的样子。

赵尚华先是问了梁祯上障的情况,梁祯初时还有些犹豫,以为这又是一个打他军棍的借口,但转念一想,反正这是在公堂之上,旁侧还有负责记录的书吏在,要是再不说清楚,这以后,恐怕就是再无机会了,于是梁祯就一五一十地将上障的戍卒人数,以及那天上障遭袭的经过说了出来。

负责记录的书吏,也立刻奋笔直书,梁祯话音刚落,他也记叙完毕。赵尚华取过来一看,点了点头:“梁障尉你看下,可有错漏?”

梁祯不敢怠慢,一口气连着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才道:“回赵长史,无误。”

“好,签字画押。”

接着赵尚华将头转向公孙贵,但却没有问他什么,仅是瞪了一眼便道:“来人。”

“有!”两个皂隶跨过公厅门槛,拱手行礼,大声应道。

“令支县尉公孙贵,公堂之上口出妄言,即刻收入监牢,听候发落。”

“诺!”两个皂隶应了声,就要上来架公孙贵。

公孙贵可没有梁祯刚才的底气来大喝“谁敢?”了,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长史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长史饶命啊!”但没想到他这么一搞,那两个皂隶也不敢动了,呆呆地立在公孙贵后面,用问询的目光,看向崔平。

“愣着干什么?”崔平呵斥道,“拖下去!”

两个皂隶这才动手,一人夹起公孙贵的一条肩膀,将他给拖了下去。

待公孙贵杀猪般的叫声去远了,赵尚华这才问道:“梁障尉,可还有事?”

“回赵长史,还有一事。”

“何事?”

梁祯从袖口中掏出一卷竹简,并用双手将它举过头顶,立刻有书吏接过,转交给赵尚华。这卷竹简,记载的是自去年以来,上障所有有斩获的戍卒的名字,以及斩获赏赐从未发放的证言。

赵尚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啊,你个公孙贵,竟敢拿郡里来给你当挡箭牌!

“崔县长,你看看。”赵尚华将印有不少手指毛的竹简递给崔平,却没说要怎么处理。

崔平看了会,只觉得这竹简,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不禁开始揣摩起赵尚华的意思,赵尚华是真的想公孙贵死?还是别有所图?如果是想公孙贵死,那他崔平,可就不能光站着了,毕竟这令支县,还是公孙家的天下,自己要是因此与公孙奋结下了不解之怨,那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赵长史,戍卒们为朝廷守疆,立功自当予赏。本次斩获之赏赐,当立即发放,只是这去年之事,本官以为,还应该仔细查清,再作定夺。”

“梁障尉,你以为呢?”

梁祯赶忙拱手行礼:“属下梁祯,谨代上障所有戍卒,谢过赵长史、崔县长。”

“那就这样吧。”征得赵尚华的眼神同意后,崔平挥挥手,“公孙强,带梁障尉去钱库领赏。”

名叫公孙强的书吏应了声,便引了梁祯出去。

而赵尚华和崔平,则从后门离了公厅,再沿着一条向南的甬道,离开了这筑着公厅的月台,月台尽头,便是后宅,这是县长的居所,平日,也是禁止书吏杂役等进入的。后宅带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座小小的六角亭,亭中有块石碑,上刻:“公生明”三字。石碑后面还有两行小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见左右无人,崔平便躬身执礼问赵尚华道:“不知文儒今日,为何要对那公孙贵,这么狠啊?”

赵尚华微微昂着头,看着院中的积雪:“均之,如今八常侍乱政,宦党耳目更是遍布朝野州郡,公孙贵这般治事,于公堂之上口出妄言。于你我,只有祸害,而无益处。若不早除,一旦为那毕望探知,你我便有党事之祸矣。”

“可这公孙贵毕竟是令支望族,杀了他,只怕……”

“均之不必多虑,只待这毕望一走,便可教这公孙奋,将其侄领走。”

“文儒高见,在下自愧不如。”

梁祯刚走出县衙,迎面便刮来一阵冷风,这风出奇地大,梁祯在其中,就如同一棵被蛀蚀了根的无根之木一般,摇晃两下后,就扑倒在地,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梁祯才醒了过来,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不停摇曳着的昏黄灯光,还有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借着油灯的摇曳的光,梁祯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很小,最多走两步,便到头了。梁祯左手边,是黄土夯筑成的粗糙墙壁,表面上还有着因岁月而沉淀下来的黑色,但墙体土纹依然清晰可辨。

“你醒了?”

梁祯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人童颜鹤发,身高约七尺上下,身穿一件蓝色且长及脚腕的大褂,左手持一根九节杖,右手握着一个木碗。梁祯心下一惊,刚想翻身坐起,但没想到,身子刚动,背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你背上、臀上皆有伤,不可妄动。”道人赶忙上前一步制止道,“来,先喝了这碗汤。”

“汤?”

道人点点头,将木碗放到梁祯眼前,梁祯低头一看,这碗水,并不清澈,碗底,似乎还有些类似灰烬的黑点,梁祯大惊:“道长,这是?”

“这是符水,里面有大法在,喝了以后,只需扣头思过,向我师忏悔,不出几日,这伤就能痊愈。”

扯!梁祯心下当即反驳道,这老道,分明就是个跳大神的。要是喝了这碗符水,伤就能好,那还要疾医和金疮药干什么?

梁祯本想大喝一声,揭了这老道的底,但声音刚到喉咙,又被他咽了回去,毕竟,这老道再怎么“跳大神”,好歹也是将自己从衙门搬到了屋子里烤火不是吗?要不是他好心,自己保准就冻毙在这冰冷的石板路上,沦为那诸多冻死骨中的一员了。

“那在下,谢过道长。”梁祯说着,端起木碗,抿了一口,这汤暖暖的,正好能驱除体内的寒意。

“不知君家在何处?贫道好送你回去。”老道见梁祯饮了符水,便问道。

“有点远。”梁祯苦笑一声:就你着把老骨头,怕不是没到半路,就散架了。

“无妨,告知贫道地址即可,贫道自去请君家人。”老道热情得,让梁祯心生愧疚——看来,自己刚才,是真的误会人家了。毕竟在生产力水平较低、科技发展缓慢的古代,跳大神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梁祯认为,只要心是善的,这也无妨。

梁祯当然不会让老道冒着寒风跑三十里山路,所以就请老道将自己搀扶到衙门的后门,取回自己骑来的马,又请老道将自己捆在马上。没想到老道却是一口回绝,接着扭头就走了,过了约莫一刻钟,老道回来了,还带来一辆装货的驴车,这驴车是山里的猎户的,早上刚拉了一车山货入城贩卖,现在正好卖完。

老道跟驴车夫交代几句,这车夫便过来,将梁祯扶上车,让他在平板上趴好,老道又嘱咐了车夫几句,接着袍袖一扬,就要离去。梁祯急忙叫住他,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些铁钱,想塞给老道。

怎知,老道坚持不受:“‘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治病救人,乃顺应天意,怎可贪求钱帛?只求于上无愧于天,于下无愧于心。”老道说完,挥袖而去,背影虽说寒酸,却也不失潇洒。

三十里的路,按照驴车的速度,非得要四五个时辰不可,可此时,已是未时末,入夜前,是万万不能赶到的了。于是那车夫,便邀请梁祯先去他家歇一晚,天明再送他回去,梁祯虽说不想打扰,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这情况,也无法赶夜路,于是,便答应了:还是明早,多给他几文钱作为酬谢吧。

车夫姓杜,自称老杜头,家就在令支城外六七里路的一条小村庄里,屋顶上还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屋内除四堵围墙外,就只有一张坡脚的木桌,一只水缸,一只小架子,一张大大的炕。基本上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将梁祯伏倒炕上趴着后,老杜头便走到厨房去了,没一会,就碰着一只上面还冒着热浪的碗出来了:“军爷,家中无甚吃的,将就一下吧。”

“多谢。”梁祯赶忙答谢,接过来一看,这碗里之物,简直比在上障时吃的,还要简陋,就连猪食,看上去都比它要美味。梁祯真的好好奇,这些东西,老杜头究竟是怎么咽下去的?

“老杜头,请问,刚才那位老道是何许人啊?”

没想到,梁祯此话刚出,老杜头的眼光就立刻变得奇怪起来:“哦?军爷您连慎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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