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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终)(1 / 1)

但是走神归走神,她并没有听漏梁伯仲提供的情报里的关键之处。

“原本?”

“那处庄园就在金陵城外,相当僻静,但是已经不在夏家名下。新主人是谁,老朽也不知道,但是据说那里在易主后就大规模改建,建起了很多大规模建筑,而运入其中的物资,几乎都是煤炭、金属矿产一类。”

“是铸造工坊……”贝小路喃喃地吐出这个字眼。

几乎是同时地,雪麒麟也联想到同一个地方。

金属是铸造物件的必须原材料,而火则是热加工必要的环境元素,其中煤炭则是燃料,这些都是铸造物件必要的条件。

“老朽也是如此认为。”

梁伯仲肯定了贝小路的猜测。

“市场上也确实有人大量购入相关的物资,价值连城、极其罕有的墨色重金几乎被横扫一空,那可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话音刚落,老者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沉声说:

“──不,那是天文的数字!”

墨色重金是最坚硬的金属,具有一定容灵性,可以构建灵性回路,容许灵气损耗极少地流经。

在雪麒麟学习过的理论性,那是一种优秀的灵性金属。

墨色重金的灵容性未必是最好,但是它本身的坚韧却是其出色于其他灵性金属的最大优势。

以天玑所寄宿的“天之乾坤”为例,它为“里、外乾坤”两部分,其“外乾坤”大剑可变形部分由数种金属混构而成,其中只掺有些许墨色重金,硬度已经到了一定程度,而收纳于剑柄之内的长剑“里乾坤”更是通体运用墨色重金铸造而成,至今仍没有损坏过,不仅削铁如泥,重量之轻亦远超想象,至少比一般钢和铁还要轻上一点。

往往越优异的东西,其数量都十分稀有。

墨色重金也一样,它只能在金行灵气浓厚的地方,经年积月受之蕴养才会产生,罕见得可怕,于是也就贵得惊人,而其他灵性金属也大抵一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夏雪经常抱怨天璇宫铸剑房用度甚大的原因,毕竟铸剑的材料足够贵,李婉婷又爱擅用这些材料进行研究,消耗十分巨大。

而大规模买入墨色重金的行为更是不可思议。

梁伯仲久经天剑门大长老之位,现在又担任门主一职,显然是饱经风浪之辈,他能用上“天文数字”四个字来评价那疑似墨家子弟大量购入墨色重金──大量金属的行为,就足以证明那并非是小打小闹。

究竟是谁需要用度如此大量的墨色重金呢?

而且墨色重金只是其中一项,对方购入的肯定还有其他更多金属,这加起上来已经不是天文数字可以形容。

──谁需要如此大量的金属?

一般铸造兵器也不可能用量如此之大,除非是装备军队,但是军队本身就是“消耗品”,士兵们也不可能手拿一把价值连城的神兵利器去与敌方作战,得不偿失。

如此一来,雪麒麟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是墨家。”

机关术。

那些精密的机械,灵性工学的前身。

──研究的损耗、机关制品本身的所需。

只有机关术那种玩意儿需要如此大量的金属去到支撑,而那位姓墨的姑娘很可能就是墨家的人,甚至十有八九就是墨未央身边的那位少女。

“雪前辈和贝前辈……”

梁伯仲像是怕隔墙有耳似的,尽量放低音量,就连近在面前的雪麒麟如果不仔细听也听不清楚。

“老朽听闻在帝都里,墨家的宗师现身了?”

“是,当时小──北冥有鱼在机关术面前也吃了亏。”

雪麒麟以同样的音量回应。

“原来如此。”

梁伯仲点头。

“老朽多年来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千年来武家的鼎盛抹杀了很多事与物啊……”

感叹了一句后,老者言归正传:

“既然两位都与墨家打过照面,很多事情应该比老朽更清楚才是。那位姓墨的姑娘是不是墨家的人,老朽会再让弟子们打探一番。”

“不用查,基本上不会错了。”抱着胸的贝小路厌烦地一口咬定。

诚然,所有证据都指向墨家,雪麒麟同意贝小路的结论。

很多时候,可能性和真相往往只差一个“确定与否”的要素,但其实很多时候高度的可能性几乎已经等同于真实,确不确定已经没有关系。

“如果两位需要,老朽也可以派弟子去那处庄园打探一番。”

“如果真是墨家的人,你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你派出去的家伙十有八九回不来。”

雪麒麟只睁着一只眼睛,婉拒了梁伯仲的好意。

她不在乎天剑门弟子的生死,但是也不想他们白白牺牲之余,自己还得欠下人情。

既损人又不利己,没有必要。

“确实啊……”梁伯仲苦涩一笑,“是老朽多此一举了。”

“没事啦。”

雪麒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还有什么情报吗?”

“嗯……”

梁伯仲皱眉若有所思了好一阵子,最终再说出了一些不知道与事件有没有关连的情报。

那些情报十分细碎,可有可无,但不排除起到关键作用。

于是,贝小路和雪麒麟耐心听着,就这样过去半个时辰,梁伯仲才说出:“这是老朽知道的所有情报了。”结束了这场对谈。

“谢谢梁门主了。梁门主提的条件,老娘会尽快传遥下去。

贝小路起身拱拳,暗示要告辞了。梁伯仲见状也恭敬地起身还礼。

“那就劳烦贝前辈了,老朽在这静候佳音。”

“哎,老头。你就不怕她耍赖咩?”

一边不忘披风的兜帽戴上遮去容貌,最后站起身的雪麒麟一边打趣地说。梁伯仲捋着灰白混杂的山羊胡,呵呵地朗笑了两声,乐在其中似的。

“贝前辈向来一言九鼎,老朽相信雪前辈也是说一不二之人。”

嘟了嘟恰巧在兜帽阴影低下露了出来的嘴巴,雪麒麟鄙夷地哼了一声。

“……你这老头很喜欢激将法呢。”

“老朽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以为的事实吧?”

百般无奈地耸了耸肩,在转身的同时,雪麒麟扬了扬手抛出“走了”两个字,就径自打开偏厅的门走了出去。

“喂,等等老娘!”

贝小路喊着,追了上去,但没过一阵子就倏地止步,差点撞上打算送客的梁伯仲。

“嗯?怎么了?”

注意到情况,雪麒麟站停回头。

贝小路没有理会她,仰着一张喜嗔皆宜的脸,奇怪地盯着梁伯仲的脸瞧,彷佛那上面刻着什么她读不懂的经文。

“梁门主,老娘还有一个冒昧的问题。”

“贝前辈请问。”

“你怎么知道墨姑娘的事?”

贝小路并非是质疑对方,好像单纯是感到疑惑的模样。

“照理说,对方应该很低调行事才对,否则丐帮多多少少也会收到风声才对,可是老娘却没有听说过?”

“说低调不算低调,高调也不算高调,如此频繁约见各大商人和大家族,再如何低调行事,也不可能顾及周全,总会露出些许端倪,老朽想丐帮应该也有收到风声才对。”

贝小路锁起眉毛,想了想,最终释然地说:

“可能是最近忙疯了吧。”她禁不住在最后补上一声叹息。

结果,梁伯仲却吐出“不过”两字,惹得两位女孩的视线一下子投射过去。

“天剑门知道更多也是事实。”

“……怎么说?介意给老娘唠唠吗?”

贝小路理了理额前浏海,直接就提出了请求。

“也不是什么好稳瞒的事。”

答应后,梁伯仲困窘地笑了起来。

“天剑门也不算是小,自然也有些浪荡之辈,恰好和夏家的五公子是酒友。有一次,夏五少爷喝醉酒,说漏了嘴,给那名弟子听了过去,最终才传到老朽的耳中。”

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不余的家伙呢!

雪麒麟叽笑几声,对夏飞的印象又差上几分。一想到他对夏雪毛手毛样的事,她就生气了,既生气夏雪起初的不反抗,也反感夏飞的所作所为。

“……讨厌的家伙。”

雪麒麟不知道为何有点生气。

于是,在天剑门大门处别过相送至此的梁伯仲后,脚步便不自然地加快,仅仅是贝小路跟梁伯仲又聊了几句的时间里,雪麒麟就飞也似的走出很大一段距离。

“喂,你走慢点行不行?”

追上来的贝小路劈头就是粗声粗气的抱怨,这才让雪麒麟收慢脚步。

“不知不觉间就走快了。”

“走快了?”贝小路往后看了一眼距离,“你这是要飞了吧?”

雪麒麟隔着兜帽挠了挠脑袋,贝小路受不了似的大翻白眼,吐出一句“真有你的”挖苦之语,还竖起了大姆指。

“滚吧。”

雪麒麟拨开对方的大姆指,礼尚往来地还了一记白眼。

在一阵碎碎念后,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半侧头看向不甚高兴地走在一旁的贝小路。

“小路,我打算晚上去看看。”

“去看看?”贝小路微愣,“青楼吗?”

“哟哟哟,你还有那种兴趣咩?傻了咩!”

雪麒麟挖苦完贝小路,不待她开口,便正色地说道:

“我是说去那座庄园。”

“什么时候?”贝小路愕然停步。

“今晚。”

雪麒麟平静地回头看她,那逆着斜阳的眸子半浮半沉在黄昏色的光影之中,娇小的脸庞也被染成黄昏的色彩,显得凛然而神秘。

“──壶中是否有天,必须先得把壶打开才能一窥究竟,不是吗?”

贝小路并不住在夏家。

雪麒麟在半路上便和她分道扬镖,两人分别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往夏家的方向,一个则去往丐帮在金陵的分舵。

只是错开的道路还会在今夜交错。

雪麒麟和贝小路约好了深夜时在城西处会合,一同前往那个疑似成为了墨家铸造工坊的地方调查。

思索着晚上的行动计划,雪麒麟便回到了夏家。

雪麒麟背后的斜阳已经几乎隐没有远方的山脉背后。

那勾勒出山体连绵起伏之轮廓的一线深红,拉扯出夏府的阴影,入目处都好像熊熊燃烧起来一样。

又走近了一些,雪麒麟看见夏府正门外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乍看之下,那马车很像是夏雨专用的那辆,但又有一些区别,但应该就是夏家的马车没错了。

马夫早已在马车的驾驭席上待命,而夏家的大门也已然大开,在迎接即将通行之人。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概就是如此一回事吧。

走到夏府大门的近处时,雪麒麟便听见争吵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夏雪,你站着!”

是夏飞的声音。

雪麒麟以为夏飞又在纠缠夏雪,下意识皱起眉头,止不住想要教训那浪荡夏家五少爷,便打算加快脚步。

可是,她才走出两三步,第二道声音却传了出来。

“小妹,这次小飞说得对,你真的考虑清楚吗?”

嗓子甜甜腻腻,和夏雪有几分相似,说话者自不用说就是夏雨了。

──而雪麒麟接下来的行动则只有鬼使神差可以解释了。

在夏雪穿过大门处的一刻,女孩无声无息地纵身跃起,在空中处如有实感地一踩,折向落在门檐,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躺靠在瓦片之上藏好了。

会是在钱庄总号发生的事,让她觉得现在见到夏雪会尴尬吗?抑或是,在害怕夏雪见到自己之后,却没有作出任何自己所期望的反应呢?女孩也不太清楚。

不过事已至此,她干脆偷听到低。

穿过大门的夏雪步伐很快,几乎是小跑的。

她习过武,又以身法着称,夏飞和夏雨在她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出发后才勉强赶上。

夏飞横身拦在马车之前,那因为急停而高扬的马啼就在他身前以分毫之差擦过,吓得他脸色铁青。

尽管身体颤抖着,他依然没有动摇分毫。

咦?还算有点硬气耶!趴在瓦片上偷窥的雪麒麟眨着眼睛。同一时间,夏雪撩开车帘探身出来,半掺着意外半掺着嘲弄的由上到下打量夏飞一遍。

“怎么?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勇气吗?”

“你是我的东西,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夏飞的脸颊涨红,气得嘴都歪了,开口就是让人无比反感的一句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夏雪好笑地“哈”了一声。

“我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对我的做法指手划脚?夏飞,你以为你是谁?”

她一声大过一声,最后都快成咆哮了。少女十分激动,胸脯都剧烈起伏。她握紧了拳头,但是这股怒气却不像是针对夏飞,而是其他事或人。

“夏雨,你也要来劝我吗?”

夏雪猛地扭头,狠狠地盯着站在马车旁的夏雨瞧。那名华妇人神色黯淡,双手交叠在身前不说话。

“小妹,那家伙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有求于他,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根本就无法想象……”

──你真的不再考虑吗?

如此说着的夏雨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感般,抬头望向夏雪,一对漂亮的大眼里满是忧郁和期盼。

一瞬间,能言善道的夏雪哑了。

她想必是在亲情面前不知所措了吧,但也只是维持了一个转眼的时间。而紧接在那之后,彷佛仰头迎着光明时所勾勒出的温暖微笑也一样地短暂。

──同样地短暂,却又让人深刻,一如昙花。

奈何,漂亮之物往往一闪即逝,随着在之后的永远都是哀伤愁绪。

“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

夏雪最后笑了笑,无奈的笑容。

然后,那个笑容便隐藏在重新掩上的车厢门帘背后。

“开车。”

夏雪重归冷淡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马夫望着仍然横身挡在马车前的夏飞不知所措,手中的马鞭迟迟没有落下。夏飞似乎很坚决,大概也是有恃无恐的关系。

他知道马夫是夏定的人,绝不敢伤害自己。

但是,他有料到吗?料到夏雪再度撩开门帘,一脚踢在马屁股上吗?他想必是料想不到,所以在马抬起蹄时,夏飞只能依着本能狼狈地退开。

前路无阻,马车绝尘而去。

而雪麒麟也不假思索地从门檐上飞身而出,追着马车过去。

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注意到,目送着马车离去的夏飞,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么地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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