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话怒气冲冲,只朝着杜文郢扑来。
杜文郢纹丝不动,全当那是地上的一抹灰尘,很淡然道:“臣不过是回答诸位大人的问题,并不想做什么,今儿是宗室们逼问陛下,陛下娘娘可别逮着我问。”
他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懒洋洋看着眼前的情景。
反正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殿下哀毁过甚,倒了下去,不管什么坏事都跟殿下没关系,姜皇后的死活,就看眼前这群人的怒火有多大。
众人便大眼瞪小眼看着皇帝和皇后。
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冲破了朝堂上尴尬的气氛。
康王嫡长子拂了拂衣袖,冷着脸再次提出自己的请求,“请陛下废黜皇后。”
“本宫乃是皇后,地位高贵,乃天下至尊的妻子。”姜皇后从座上起身,撩开帘子走到前面来,脸色黑沉如铁,“东宫顾氏冲撞本宫在先,不听□□在后,本宫有何罚不得?难不成本宫堂堂皇后,要被一个东宫侍妾欺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娘娘言之有理。”自有姜皇后一派的官员附和。
方才宗室列出种种罪名,他们不知从何处反驳,便全都沉默着,如今有了主心骨,自然跟着姜皇后说话。
“顾承徽商贾之女,身份微贱,得见皇后娘娘已经是天幸,不思崇敬,冲撞尤过,这样的人,怎配诞下太子殿下长子,陛下长孙?”
“平白无故玷污了皇室血脉,娘娘此举,乃激荡皇室血统之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姜皇后傲慢一笑:“正是此理。”
宗室人人都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上去打她一巴掌。此生此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杜文郢看着那个狗腿子,忽然勾唇一笑,声音格外刺姜皇后的耳朵,更扎着姜皇后的心。
“皇后娘娘此举,激荡宗室血脉,是为有功。”他复述了一遍那人的话,声音带着嘲讽,“如此说来,皇后娘娘是故意害死顾承徽腹中皇嗣,好激荡皇室血统的?”
姜皇后脸色微变,“本宫并非此意!”
“刚才不是娘娘自己承认的吗?”杜文郢无辜反问,又看向身边诸人,“皇后娘娘刚才是不是承认了?”
“臣听的一清二楚,娘娘亲口承认的,若再行否认,未免不美,娘娘还是认了吧。”
姜皇后虽然觉得自己入了套,可既然有这么一番大义的话在,她故意害死那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皇帝执意回护,谁能奈何她,倒是对付杜文郢来的要紧。
“便是本宫所为,那又如何?”
“臣官位低微,也没什么本事。”杜文郢自谦两句,“只是怀疑一件事情,刚才娘娘说自己不过罚顾承徽跪了一会儿,不知道她身怀六甲,现在又说故意害了顾承徽的孩子?”
“这般自相矛盾,皇后娘娘自己分得清那句对,哪句错吗?”杜文郢唇角噙着笑,眼神说不出的冰冷,“皇后娘娘如今垂帘听政,执掌朝纲,可口中连一句实话都没有,亦或者思维混乱,如此,怎么能处理好国事?”
姜皇后脸色说不出的难看,那么白,又那么红,还有点绿,令人避之不及。
她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原本还没承认她知道顾承徽有孩子,结果被绕着承认了,甚至拿后面的证言跟前面的证言对比,非得说两个真假不明,是她有问题。
这千回百转的心思,简直令人逃无可逃。
“陛下,后宫之事臣不敢牵涉,但朝堂之事,臣身为官员,必须要说一二。皇后娘娘身为国母,替陛下处理公务也是应该的,可娘娘她既然不够聪慧,自然不能继续处理国事。”
“不然岂不是要跟赈灾之事一样,误了黎民苍生,臣要求,陛下撤销皇后娘娘垂帘听政的权力,从此不得干涉政务,否则……臣等实在忧心。
姜皇后一生都不曾这么生气过。
以往都是她把人耍弄得团团转,何曾被人耍弄成这样过,可杜文郢就是敢这般欺辱她,在朝堂之上耍着她玩,闹得无处可遁。
刚才顾左右而言他,竟然字字句句都是陷阱。
竟不知道,这些人已经谋划了多久!
她已经什么都认了,杀害太子长子,残害宗室,觊觎皇位,抬举家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今再没有翻供的机会。
姜皇后恍恍惚惚觉得不可思议。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过,为何突然多了这许许多多的罪名?
沈璟昀,是沈璟昀!
竟然是他!
他设计了这一切,是他陷害自己,全是他做的。
姜皇后怒火直冲脑门而去,如果沈璟昀在跟前,说不定要直接扑上去挠烂他一张脸。可惜沈璟昀不在,姜皇后只得怒容满面地看着沈璟昀素常站的位置。
众位朝臣看着姜皇后气怒攻心的模样,难免想起杜文郢的话,皇后糊涂,才会任用自己的族人,导致黎民陷入困境。糊涂还不算,更加野心勃勃,为了欺压皇家,取而代之,才疯狂启用自己的子侄,不顾苍生之困。
单单这两条罪名,她便没犯过别的错,也不适合坐在这里垂帘听政了。
康王嫡长子仰头道:“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众臣子齐齐下拜:“请陛下早做决断。”
大势已去。
姜皇后再无翻盘的机会。
众臣不在乎她对太子如何,也不在乎她对宗室是否和善,但没有人允许皇后登基,更没人愿意颠覆江山,承受颠沛流离之苦。
姜皇后只能离开朝堂,回到后宫,从此不再接触政务。
皇帝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一个个穿着官服的人都跪在地上,等着他处罚自己的妻子。
皇帝被逼无奈,想逃走,可康王世子张口便是一句:“陛陛下一日不处置皇后和姜家,臣便一日不出大殿,日日待在这里,陛下恕罪!”
皇帝移开目光,只得指了位大臣,问:“卿家以为,皇后该不该废?”
“臣以为……皇后之位关乎国本,贸然废后会导致天下震动,还需多加考虑。”那臣子纠结道,“只是……娘娘既做错了事情,便不得不罚。”
皇帝便顺杆子朝上爬,“爱卿言之有理,皇后纵容族人犯错,还不思悔改,是该责罚,不如……”
康王嫡长子迅速接口:“不如废后,以示惩戒!”
“放肆!”皇帝猛然拍了一下御座的把手,怒冲冲道:“皇后乃朕之妻,何时轮到你们说废立之事。”
姜皇后满目含情看着皇帝,嘴唇颤了颤,道:“陛下信臣妾,臣妾此生值了。”
皇帝心里微微一软,就想松口。
康王嫡长子径直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盘龙柱前,以头抵柱,冷笑道:“今日陛下若不给宗室一个交代,吾等便血溅当场,九泉之下,自会找高祖皇帝诉苦!”
皇帝霍然站起身,惊恐道:“快将人拉开!”
他深吸一口气,没料到这群人如此决心,也不敢再偏袒皇后。
不怪他害怕,很多年前也出过这种事情,一宗室子弟血溅大殿,当晚皇帝就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无病无灾的,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大家都说此乃先祖的诅咒。
皇帝万万不可尝试。
皇帝咬了咬牙,道:“皇后撤帘还政,日后不得接触政务,且……禁足三月,罚俸三年,用度削减一半。”
“姜氏族人欺压宗室,跋扈嚣张,着涉事子弟流放西南,其父贬官三品,偿黄金万两于受害人家。”
这群宗室里头自然有受害人家的父母亲眷,这会儿他们也不多说什么,只道:“皇后娘娘赔的钱,我们并不敢动,也不敢收,不如全部赠给今年雪灾中受灾的百姓,以作援助。”
“这才是大义。”杜文郢击掌赞叹,又叹息一声,带着无限哀愁,“小姜大人在办事的时候,把赈灾的银两花了个七七八八,如今新官上任,手中无银钱,早已把殿下给惆怅坏了,算计着去何处弄钱。”
“如今能得这笔银两,实在是黎民直幸,天下之福。殿下得知此事也定会感到万分欣慰的。”
那人道:“能为天下百姓做一件事,也不枉我等受天下百姓供养。”
姜皇后脸色跟涂了黑漆似的。
这是她姜家的钱财,结果摇身一变,就成了沈璟昀的功绩。这个杜文郢,未免不要脸的过分。
皇帝也没有多言,只是问:“这般处置,你们可还满意?”
“宗室有人受了重伤,殿下失了长子,岂是这么轻易就了解的?”康王嫡长子冷笑,“陛下,总得有人偿还他的伤势,也得有人赔殿下一个孩子!”
“否则这件事永远都解决不掉。”
皇帝怒火中烧地砸了手边的杯盏:“你们到底想如何,非得逼朕废后不可,朕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除非朕驾崩,否则任何人也休想动皇后一根汗毛。”
“帝后伉俪情深,果然令人感动。”杜文郢轻飘飘来了句,“可是陛下,您对皇后的处置太轻了,回了后宫,她也是最尊贵的皇后,随意欺压旁人,如何能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臣觉得,宫中四妃尚在,唯淑妃娘娘出了宫,不如让妃嫔们代理六宫事务,也好让皇后娘娘修身养性。”
“否则,娘娘再仗着管理六宫的权势,害了殿下的孩儿,那该如何是好?”
皇帝冷冰冰瞪他。
杜文郢浅笑:“当然,这也只是臣一个小小的建议,是否采纳,那是陛下的事情,陛下自然会有决断,是臣逾越了。”
皇帝手指微屈。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困了,今天莫得二更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