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从正屋回来后,纪鸢还是逮着将鸿哥儿罚了一回。
鸿哥儿身子弱,容易生病,纪鸢罚他在院子里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
鸿哥儿还以为能够逃过了这一劫,欢天喜地的从尹氏那里回来后得知竟然被罚了扎马步,小脸顿时由白天变成了黑夜,彻底傻了眼了。
而自那回来纪鸢屋子里大闹过一回后,霍元昭便再也没来找过她们的麻烦了。
镇日不见人影,说是到大哥新娶的大嫂屋里串门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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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此番大房娶的这房新妇沈氏端得真是个绝色,便是连纪鸢这么个初来乍到、消息闭塞之人都听到了二三传闻。
说是这沈氏美过月里嫦娥,赛过西子三分。
且这沈氏本就出自高门之女,跟霍家可谓是门当户对,与那举目无双的大公子亦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沈氏端得一副贤惠端庄风华,深得老夫人喜爱,便是连向来威严严苛的长公主对她亦无任何说辞,可谓是万般皆好,竟无一处是非之处。
倘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硬生生来挑拣的话,怕也唯有生娇体弱这一点了吧,说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摘红),万般皆好,就身子稍稍有些羸弱,说是打从娘胎里带了些娇病。
按理说,这高门大户挑选媳妇,定是慎之又慎,尤其那霍家大公子霍元擎乃是霍家长房嫡孙,替他挑选媳妇更应该比旁人精心三分才对,女子若身子骨不大好,甭说这些权倾大家,便是些寻常老百姓家都会有些计较的。
可这沈氏不同,这沈氏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已经指给了霍家大公子,原来两人打小便早已经定了娃娃亲事,霍沈两家原是世交之家,霍家对这沈氏只有庇护,绝无嫌弃。
因大公子性子冷冽又镇日繁忙,至于这长公主,众所周知,她一概不曾理会过府中杂事,连中馈都一并交到了二房手中,是个不理红尘世事之人。
老夫人怜惜沈氏唯恐在府中清冷,便长嘱咐一众小辈前去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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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房承袭,当家主母又是当今大俞身份最为尊贵显赫的长公主,大房的显赫非寻常地方能及,别说霍家二房三房,便是这贯满京城,能够跟长公主相提并论的妇人也是少之又少。
因大房的三位主子都性子清冷的缘故,即便同在一个府上,二房、三房之人都鲜少有机会能够前往,此番好不容易添了个知情识趣的主,大家伙儿觉得新鲜,自然往大房跑得勤。
而这霍元昭自从往大房走了几遭后,是彻底瞧不上洗垣院里的任何东西了。
只觉得瞧哪,跟那大房比起来,哪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果真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霍元昭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定是属于人上人这一类的,可每每往那大房大嫂屋子里走一遭,便觉得与大嫂沈氏比起来,自己不过是属于最末流的那一类。
为此,那霍元昭还失意惆怅了好几日,待想通后,便仍然屁颠屁颠的想着送去受虐。
这霍元昭这些日子如何痛并快乐着纪鸢是不知,她只知,住在洗垣院的这些日子里,安逸舒适,已然将要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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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大早,纪鸢早早便起了,因外头天色还有些乌灰,鸿哥儿这个贪睡的双眼眯瞪起不来。
纪鸢便用帕子在冷水了浸了一阵,然后绞干了往鸿哥儿脸上一抹,哥儿顿时被冻醒了,只一脸幽怨的瞅着纪鸢。
纪鸢摸了摸鸿哥儿的脸悻悻道:“乖,鸿哥儿快起来,咱们昨儿个说好的,今日一早得去给太太问安,快快起来,不准躲懒赖床!”
鸿哥儿虽小,但极为守信,答应好的事儿,通常是不会赖的。
纪鸢打开箱笼,里头放满了纪鸢姐弟俩的衣裳收拾,皆是从山东带来的。
纪鸢挑了一件浅绿色刺绣短襟换上,下头是一身同色的棉质绫罗裙,衣裳裙子都是淡绿色,淡得发白的那种,倘若近看只觉得是白色,若是远看或者站在太阳光底下才能瞧出一抹淡绿。
裙裳面料细软,款式精简,仅仅在衣袖衣领还有裙摆处绣了绣了几枝简单玉兰,便再也没有多余花色了。
衣裳是嬷嬷在纪鸢来京前特意备下的。
以往纪鸢的衣裳都以明亮为主,小尹氏爱美,镇日换着法子装扮纪鸢,她的所有衣饰全是粉嫩嫩的。
然现如今还未出百日,纪鸢不能穿的过于明艳,可在旁人家府上又不能穿的过去寡淡,于是,便特意备下了几身清淡却不失雅致的衣饰。
末了,纪鸢又往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鬓,发鬓上仅仅只戴了一只白玉兰簪,簪子曾是小尹氏的遗物,整个装扮十分清淡,好在纪鸢皓齿明眸,颜色清丽,完全将这抹淡漠撑了起来,非但不觉得寡淡,反而有种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
那头,菱儿已经替鸿哥儿将衣裳换好了,鸿哥儿换上的则是与纪鸢同等面料的对襟长衫,腰上系着玉色腰带,腰带上缀着一枚葫芦状的五彩绣线荷包,里面装着小尹氏替他求过的护身符。
两人走在一起,任凭谁都可以猜到她们俩是俩姐弟的关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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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牵着鸿哥儿赶到正屋,尹氏见了看了看纪鸢,又瞅了瞅鸿哥儿,不由打趣道:“嗯,这样穿着是不怕走散了···”
纪鸢闻言小脸微红,她可没这个意思,纵使这霍宅大得没边,也终归没有夸张到将人给走散了的地步啊。
正说着,一时,几日未见的霍家三姑娘走了出来,霍家三姑娘霍元昭这日穿了一身粉色紫薇花锦缎褙,外罩着乳白色刺绣比肩,下头是淡紫色蝶绕百花缠绕的罗裙,头戴了一支海棠花色金钗,手腕上套着一个赤金五福镯。
跟霍元昭的盛装出席相比,纪鸢姐弟俩的颜色未免过于寒酸了些。
然霍元昭此番见了却破天荒的没有出言奚落纪鸢,只见她装作无意的瞄了纪鸢一眼,随即微微噘着嘴,只不轻不重的冲纪鸢冷哼了声,小脸上微微有些不快。
凭什么那劳什子土包子穿啥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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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没工夫搭理霍元昭满腔的小心思,见日头不早了,便领着三个小的到前头正房给太太见礼。
这时节快要入秋了,然天气依然炎热得不行,恰逢赶了秋老虎,今年最后一茬闷热,不过早起还是十分舒爽的。
待出了洗垣院,绕过了南边那一片竹林小径,便觉得眼前的景致彻底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这洗垣院不过是霍府的冰山一角。
越往里走,只见处处是红墙白瓦的轩丽宅门,甚至有几处三两层的光景亭台远远的矗立在府中,待绕过一道道重廊叠嶂的游廊,走过数个穿堂圆形门,便发觉每一道穿堂后的景致都不一样。
有“佳木茏葱,奇花烂漫”的似锦田园,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巧夺天工之奇观,只觉得一下子从人间步入仙境,又从仙境步入了梦境中似的。越往里走,只见楼层高起,几处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便随之映入眼帘,纪鸢瞧得心下震撼,只觉得被眼前这一幕幕轩丽显赫的雕栏玉砌给彻底震惊住了。
或许,她真的是三姑娘霍元昭口中的那个土包子啊。
府中华丽、美轮美奂的精致令人目不暇接,整座府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走到了这处,只觉得这处的风景是最美的,然而再往下一处,便觉得一下一处的分明又要美上几分。
就这般不知绕了多久,总算前头出现了一座四方大院,院子比起洗垣院不知大了多少,华丽了多少,约莫共有正房三四间,后头侧房、耳房七八间,院子设计颇为讲究,依山傍水,院中有一处嶙峋假山,上头引了活水流动,水下红鲤自由摆尾,好不惬意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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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院子后,只见院内静谧如斯,游廊上有两个穿红戴绿的丫鬟端着托盘正疾步往屋子里去,院子角落里有洒扫的丫鬟正在清理落叶,见尹氏一行人来了,与尹氏问了安后,便立马放下扫帚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玫红色细腰小褙、藕粉色棉质散裙的丫鬟走了出来,这丫鬟瞧着有十六七岁,生得不算美丽,却端得一派沉稳内敛,原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银屏。
银屏向尹氏客气行礼,尹氏立马双手将她扶了起来,二人寒暄了一阵,见银屏看向她的身后,尹氏便笑着道:“太太这会儿起了罢,我特领着娘家一双姨侄姨侄女给太太问安,都入府好些时日了,理应过来拜会太太的···”
银屏笑着往后瞧了一眼,视线在纪鸢及鸿哥儿身上连番打转一眼,末了,最终又将目光在纪鸢脸上停了停,心里头有些惊艳,面上却不显,只冲尹氏使了个眼色道:“那位主子这会儿正在里头呢,太太这会儿正在发怒,里头怕是不得安生,姨娘莫不再——”
银屏话音还未落,果然,只忽而闻得一阵摔碎茗碗器具的声音轰然响起,中间夹杂着微微恼怒的妇人声音。
下一瞬,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道:“太太···莫要···动怒,老爷子···已经罚了···又罚···”之类的。
因为立在屋子外头,断断续续的有些听不大清楚。
不过倒是听清楚了,是名少年的声音,少年的语气有些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里头分明已经刀光剑影了,偏生好像与他毫不相干似的,悠闲自在的紧。
尹氏听罢,脸上浮现一丝了然:“是二少爷在里头吧···”
银屏笑道:“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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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难得来这么早来给太太问安,尹氏不好进去打搅,正欲领着纪鸢等人到偏厅候着,却不想,正在此时,门口两个打帘,二少爷霍元懿一脸悠闲的从里走了出来。
里头方才大刀阔斧的动静已经停下来了,似乎骤雨已歇,雨过天晴了。
纪鸢下意识抬眼瞧去,就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正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少年穿着一袭玉色锦缎华服,袖口领口绣着同色镂空木兰花的镶边。
只见他身形颀长,身姿如玉,相貌堂堂、五官英俊,生了一双内尖外阔的丹凤眼,眼位狭长,微微上挑,眼内含笑,勾魂摄魄。
此刻,手中正执了一柄象牙折扇,举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摇晃着,尽显风流本色。
霍元懿见到尹氏,倒是客客气气跟尹氏行了礼,见身后跟着与他穿着同色衣饰的纪鸢姐弟,不由多看了两眼眼,举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的冲纪鸢姐弟两人指了指,随口问道:“这是?”
尹氏还没有张口,身侧霍元昭便已忍不住先一步冲霍元懿幸灾乐祸问着:“二哥,你又惹太太动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