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1)

“真不用我陪?”唐子朝问。

盛世摇摇头:“我自己来处理吧,你跟陆哥在楼下休息室等我就好。”

他知道唐子朝很尊敬顾天远,万一他们俩再吵起来,唐子朝帮谁都不合适,他不愿意唐子朝为难。

唐子朝便点头,说了句“那我等你”,跟着陆子野先离开了。

盛世深深吸了口气,先让自己镇定了两秒,才请秘书lily带路。

其实也不用带路,月明所有的子公司都留有一间董事长办公室,位置都在大楼顶层,走廊最深处。

里面总是千篇一律的布局:全景落地窗正对大门,宽大的红木桌摆在中央,沙发组靠墙角,空气里常有普洱茶香气萦绕不散。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办公室里不止那个威严端坐的月明集团董事长顾天远,沙发上还陪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

男人快步迎来,对lily道谢,关上门后两指轻轻捏了捏盛世面颊,微笑道:“看起来我们家团团过得不错,脸上终于长了点肉。”

团团是盛世的乳名,上幼儿园后就不用了,只有这个人会喊。

盛世微微躲了一下,没躲开,局促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引他去沙发区落座,眼中全是宠溺:“正好有事来这边,也想你了,就多留了一会。”

盛世无声点头。

这男人叫顾谦牧,是他堂兄,顾天远已逝兄长的独子。从小对他很好,和亲哥哥差不多,在他早些年一意孤行离开家后没少悄悄看望接济,直至被顾天远发现俩人才中断来往。

盛世以为,以他们现在的立场继续相处,应该是尴尬的。

不说顾谦牧已经开始以顾天远内定继承人的身份参与月明事务,当初盛世被胁迫相亲也有顾谦牧的参与。

虽然结果很好相上了唐子朝,可盛世总免不了无法再全心全意相信他。

——顾谦牧毕竟是和顾天远站一边的。

盛世正要坐下,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就听红木桌后传来低低一声:“我让他坐了?”

顾谦牧笑容微僵,刚要打圆场,便见盛世站了起来。

盛世紧抿着唇,脊背挺立站得笔直,与小时候被罚站的模样无二。

却再也不会开口撒娇了。

那沉沉的声音便少了两分强硬:“……不知道叫人?”

盛世麻木张嘴,冲顾谦牧喊了声“哥”,冲红木桌后叫了声“顾总”。

顾天远似乎被噎得僵了一下,面上却不见有丝毫变化。

他稍稍挺直脊背,慢条斯理地从手边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合约,缓缓道:“既然叫顾总,我们就公事公办。”

盛世依稀听见身边的顾谦牧叹了口气。

“盛先生,公司为收购你的艺人合约付出了不小代价。我是生意人,目的是赚钱。”顾天远道,“如果你不愿意按照专业经纪人制定的计划工作,如何保证我不会亏本?”

盛世心中哂笑。

既然怕亏又为什么要收购?他在小作坊里糊是糊了点,没好饭吃也没好地方住,可再熬一年合约就到期了,他未必不能熬下来。

但他不会这样跟顾天远说。

他答应了唐子朝,尽量不和顾天远吵架。

盛世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赋予商品更高的价值才能获得更多的回报。如果我能提升演技,价值随之提升,公司也能赚更多钱,自然不会亏本。”

“很有道理。”顾天远放下合约,双手十指交叉,静静望着盛世的脸,启口道:“但这是伪命题,我无法接受。”

盛世皱眉。

“我认为盛先生没有演戏的天赋。”顾天远直白道:“逢场作戏都不会的人,还是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好。”

盛世:……

盛世闭了闭眼,转身准备告辞。

大不了他挤出睡觉时间慢慢学演戏,没必要在这白受打击。

身后传来一声讽笑。

“放弃得这么快,你果然没有自信。”

盛世感觉自己又被他耍了。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拳头攥紧又放开,忍住了没有吼,转回身平静道:“请顾总直说,这次又需要我做什么?”

顾天远见他主动服软,眼底似惊讶似迷茫,又很快调整好,像是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般,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后天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你和我一同出席,认识下几位叔伯阿姨。”

原来如此。

盛世忍不住笑了下。

真讽刺,老子想牵儿子出去溜还要用这种方式要挟。

他不是顾天远的耻辱么,有什么好炫耀的,他不怕被那些商界朋友笑话?

像是看穿了盛世的想法,顾天远浓重的眉毛皱起,在眉心拢出几道竖纹,口气也软了些许:“你的申请我同意了。没有一定要强迫你,主办方协会是你母亲参与创立的,她会希望你去看看。”

盛世原本只觉得心里冰寒一片,听他提到母亲,那片寒凉荒地便卷起滔天火焰,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我可以答应您所有的要求。”盛世轻轻地说,“但请顾总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我妈妈。您不配,您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

红木椅吱嘎一声。

顾天远豁然站起!

盛世的相貌遗传自父母,顾天远的外形当然不差。

他生活自律,又有最好的医生照顾,即便临近花甲之龄也不见半点老态,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这会一站起来,矫健高大的身躯便被身后天光投射出片阴影,正正好笼住盛世所站的地方。

顾天远背光而立,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却能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声。

“盛世,你再说一遍!”

盛世的脸全数罩在父亲的影子里。

可他进房间后第一次抬起头,直视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顾总不配提我妈妈,她是你害死的。”

一只茶杯砸碎在盛世脚边。

顾谦牧没料到事情还是发展成了这样,赶紧过来护住弟弟,试图把盛世往沙发上拉,发现拉不动,快速劝说道:“团团,乖,你先冷静下,我来跟叔叔说。有些事很复杂你不清楚,叔叔他——”

顾天远拍着桌子怒喝:“顾谦牧你让开!别跟他说这些废话!”

盛世也拨开顾谦牧:“哥你让开!”

情绪一旦撕开裂口便难以控制,除了发泄出来别无他法。

盛世梗着脖子看着顾天远,强行压住鼻中酸意,不知第多少次质问他的父亲:“敢做不敢认么?你和萧涵挽着手的时候,我妈妈正一个人孤独地踏进死亡。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自己出门,又怎么会出事。就是你害死的她。”

盛世想吼,然而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微弱,仿佛光是回忆已经耗空了他全部力气,以至声嘶力竭:

“顾天远,我可去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又一只茶杯砸来,这次直冲盛世面门。

盛世没有一点躲开的意思,顾谦牧眼疾手快地替他挡了一下,滚烫的茶水顷刻在他西装袖子上铺开一道道深色波浪。

顾谦牧被烫的眉头直拧,张口只剩嘶嘶的倒抽冷气声,连衣服都没时间脱,咬着牙一个劲往门外推弟弟,阻止事态升级。

盛世没走,手忙脚乱地扒哥哥的西装外套。

他吸了下鼻子,抬头再吼时已不自觉带了哭腔:“你再扔啊!八年前没砸死我不满意,现在还要烫死我哥是吧?!”

顾天远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盛世躲也不躲,更没想到顾谦牧会被误伤。

八年前,盛世背着他申请去国外读书,试图永远逃离家庭。

那时他也曾发过火,他在客厅砸了一只瓷杯,对盛世说:“你只要走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瓷杯碎在地上,迸起的碎片弹到盛世脸上,在他鼻中隔下划了道口子,鲜血滴了一地。

而他一向娇生惯养的儿子连哼都没哼,抹了一把血便拖过行李箱,一走八年,当真再也没踏进过家门。

直到今天盛世鼻中隔下都留着道缺口,肉眼看不出来,伸手摸才能摸到明显的凹痕。

顾天远想起当年盛世的惨烈模样,原本挺直的脊背岣嵝了些许,左手撑着桌子,右手抚住胸口,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

妻子去世以前,他从未对盛世动过手。

每每盛世犯了错,至多被他罚着在书房立正。

他儿子很乖,从来不会犯大错,嘴又甜,罚站时总撒娇,说什么我知道爸爸是为我好、爸爸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爸爸我好累哦,他总撑不过这样的糖衣炮弹,往往罚到一半就会心软,放他出去玩。

而盛世离开书房前,总会亲吻他的脸,说一声谢谢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嬉笑着跑走。

那蹦蹦跳跳的快乐模样,好像就在昨天。

普洱茶不是刚煮开的,顾谦牧被烫得不严重,只是手臂上泛了一大片红,没有立刻起水泡。

盛世熟练地在架子底下找到医药箱,给他涂烫伤膏。

顾谦牧看一眼沉默的叔叔,又看一眼眼眶发红的弟弟,默默叹息。

不愧是亲父子,一个比一个倔脾气。

然而有些事依盛世的性子的确不适合知道,他只能尊重叔叔的意愿。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便安静极了,唯有铁茶壶呼噜噜煮热水的声响。

盛世给顾谦牧包好纱布,直接起身离开。

按照以往的父子沟通流程,吵也吵了,闹了闹了,接下来顾天远自然会让别人通知他的最终决定。

盛世现在一秒都不想再看见顾天远那张脸。

办公室大门打开,他却险些撞上要进来的人。

来人似乎是匆匆赶过来的,有些小喘气,看见盛世喜不自禁,眉梢眼角都挂上了笑。

盛世皱着眉毛喊人:“盛总好。”

月明娱乐总经理,盛涛。

“叫什么盛总,舅舅都不喊了?”盛涛朝门里一瞥,冲顾天远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唇角高扬:“那你们忙?我带小世去我那转转。”

顾谦牧想拦,被顾天远眼神制止了,只得由着盛涛关上门。

一离开顾天远视线,盛涛脸上的笑容便不翼而飞。

“小世,你看见没有,他现在到哪都带着顾谦牧了。”盛涛紧紧捉着盛世手臂,愤愤不平道:“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亲儿子?”

盛世面无表情道:“盛总,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他想把胳膊从盛涛手里挣出来,可盛涛抓的实在太紧,他根本挣脱不开。

“小世?”盛涛震惊无比,仿佛盛世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发家的你忘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属于我们盛家的东西被他们姓顾的全拿走?月明的继承人只能是你!唐子朝就是他故意送到你身边给你洗脑的,你可千万别上当!”

盛世冷冷道:“我没兴趣,也没人给我洗脑。”

他今天已经吵过一场了,没有精力更没有心思再吵第二场,一根根掰开盛涛手指,撇开他径直往电梯走。

盛涛和顾天远在他心里的形象差不了多少。

当年,外公一去逝,盛涛和顾天远便为公司股份撕破了脸,明争暗斗不断。一边是哥哥,一边是丈夫,母亲因此终日忧愁,远走散心才出了意外。

顾天远出轨只是让盛世多恨他一些罢了。

想想可真滑稽,同一天的报纸上,头版头条里顾天远与影星萧涵挽手走入会场的照片鲜艳亮丽,背面就是母亲的讣告,黑色印刷字体字字冰冷。

顾天远和盛涛都是凶手。

他也是凶手。

但凡他懂事一点,成熟一点,都可以安抚好母亲,避免一切悲剧的发生。

说到底,所有的迁怒和憎恨不过是他自己逃避内疚和罪恶感的借口。

盛涛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有些奇怪的卑微,说的话也没头没脑。

“小世,舅舅周末带你去爬山好不好?你还想看桃花吗,舅舅现在就可以给你移一山桃花来……”

盛世眼眶再度泛红,却头也不回。

这里的空气已经凝固了,喘不过气的感觉逼得他几乎发疯。

回不去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那些桃树早枯了。

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电梯打开,盛世看也不看便一头钻了进去。

电梯里的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已伸出双手,将盛世捞进怀里。

盛世闻到熟悉的暖香味。

“唐子朝。”盛世埋着脑袋,声音沉闷而疲惫,“我有点难受。”

“嗯。”唐子朝轻柔地拍打着盛世的背,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低头吻了吻他耳尖:“那我陪你一起难受,帮你分担一半好不好?”

一瞬间,盛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肆无忌惮地落在唐子朝肩头。,,网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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