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的期待落空了。
他知道的,甚尔君强大、帅气、孤傲,酷的厉害,从来不爱搭理自己。
他无所谓,因为甚尔一视同仁地鄙视着禅院家的所有,直哉觉得,只要每天能看看对方,说说话就很满足了。
但现在,甚尔君居然为了盘dvd答应了做金眼黑狐狸的近侍。
光碟投放播出,从第一话开始观看,直哉瞧着甚尔弓起一条腿靠着墙壁坐下,试图贴上去搭讪。
“甚尔君,你喜欢这个吗?”
只消一个警告的眼神,就让直哉定在原地不敢继续上前,前嫡子喃喃:“我出任务也可以带这个回来啊,去当我的近侍不好吗?”
禅院甚尔没有理他,这位高大沉默的堂兄平日总是半阖着眼对谁都提不起兴趣,哪怕直毘人来了,都不会赏个眼神。但现在,对方看着电视里色彩缤纷的画面,竟然是起了兴致,愿意看下去了。
直哉思考好久,才反应过来,甚尔可能不是喜欢动画,只是单纯讨厌他以及整个禅院家罢了。
外面新奇的一切,对于禅院甚尔来说,都比这片宅邸有意思的多。
直哉抱住膝盖缩在墙角,心想:我们都是禅院家的人,这里是家,我永远不会讨厌这,甚尔君怎么会这样呢?
第二天,直哉照例去炳部队报道,他是这支术师队伍的首领,哪怕是年长他的禅院甚一、长寿朗都要礼貌地尊他为上司。
“直哉大人。”禅院兰太活力十足地跑来,略长的黑发扎成小辫子翘在脑后。
兰太才7岁,自从5岁觉醒了术式,他就被推选入炳,像个活泼的小狗一般热情地对待每一个成员,是大家公认的好孩子。
“您终于回来了!”
小少年帮直哉抱着文件资料,炳部队需按周规划分配任务,还有总结报告要写,直哉外出做任务耽搁了,今天需要全部写掉。
握着笔勾选任务清单,直哉随口问:“甚一他们呢?”
今天炳的总部只有兰太一个,显得格外空旷。
“他们去看望回归的十影了,”兰太心直口快,直接询问“还说以后十影会接管炳,直哉大人,您要卸任了吗?”
“……没有的事。”直哉捏着毛笔,因为用力,分叉的笔尖在清单上划出一道凌乱的墨迹“重新弄一张。”
“好的~”
兰太听话地去印制新的清单,打印机的咔咔声里,禅院直哉安静下来,心中却波澜肆虐。
等安排好炳的工作,直哉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女仆在将被子、书籍等事物往外搬,见到自己,她们照例行礼,直哉不悦道:“不是说过别动我房间的东西吗?”
女仆面露为难,直哉又听屋里传来旁人聊天的声音。
“这样做直哉会发火的吧,你不怕他告状吗?”
“他都不是嫡子了,这个房间以后会让给十影的吧,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抱大腿啊,反正直哉那么招人讨厌,十影也不会喜欢他的。”
熟悉的声音,是直毘人妾室的一对孩子,术式还不错,平日在自己面前少爷长少爷短的,这回居然在想着驱赶自己讨好十影了。
直哉难得沉默,一语不发走过自己的房间,缓慢而无目的地漫步在禅院本家里。
来往的人,有的跟他打招呼,有的无视,直哉都没在乎,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来到那个有牵牛花的院落,站在那曾经被他变成帧画的门前。
屋里传来视频的声音,直哉推门,发现没锁。
对了,因为甚尔每天来去自由,而这么一个大块头守在前厅,外人也不敢进来,所以禅院羽化就习惯不锁门了。
屋里依然是简单陈设,复古和室安装了现代化的电子产品,之前让他踢翻的花瓶里换上了新鲜的百合,清香淡雅,花瓶边上就是禅院甚尔,他到没有继续沉迷电视,而是捏着本讲解体术的书在看,没有分眼神给自己。
直哉无声走进去,一开始是想坐在堂兄的身边,但甚尔浑身上下散发着“靠近我者死”的气息,直哉只能委屈地缩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也就是禅院羽化写作的那张矮桌边上。
桌边,准家主这会正在卡文呢,焦头烂额地思考该如何描述禅院羽化的诞生。
人类5岁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他希望将故事写得完整些,但回忆不允许啊!
把头发抓乱的准家主没去管直哉,反正甚尔在呢,这小子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屋里三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均是无言,忽然,直哉小小说了声:“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这里。”
“?”宇迦奇怪地看向这个平日恣意妄为的嫡子,发现直哉谁都没在看,只是自言自语。
“现在我也讨厌这了。”
直哉眼神放空,道:“谁会喜欢这种地方呢?”
近侍是不能指望的,宇迦让女仆帮忙倒些饮料过来,可乐和茶都有,任君挑选,宇迦拿了可乐,发现直哉和甚尔居然也是,大家虽然穿着复古,但年轻人的口味是一致的。
一杯软饮料下肚,碳酸腾起的泡泡让人神清气爽,宇迦挑开话题:“这么想到来我这?平时你应该挺忙的吧。”
“嗯,”直哉上挑的眸子懒懒望着宇迦,细细逡巡,“不过,以后就是你来处理这些事了。”
“?”
“炳即将交由你来接管,开心吗?”直哉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酸的厉害。
转着手里的笔,宇迦支着下颚,先容对方冷静一阵,直哉又灌下一杯可乐,这才说出缘由:“我不是嫡子后,也就失去了炳的管理权,那些家伙都在瞧不起我。”
宇迦感觉,自己像是年迈的老父亲,在听不成熟的儿子吐露少年心事。
耙了耙乱发,宇迦问:“你跟直毘人说过吗?”
直哉眼睛一翻:“老头儿只认强者,没本事的儿子都是废物,才不会听我说这些。”
这话让宇迦想起直毘人“笨蛋怎么说都不会懂”的育儿方针,顿时知晓了,直哉这要强又扭曲的变态性格从何而来。
指望直毘人教育后代根本没可能的,这家伙面对儿子的倾诉,怕是只会批评对方想太多不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吧!
然后直哉会越来越扭曲,不断追求权利、风头,因为这些才是正事啊,人情世故算什么,让别人顺从听话就行了。
考虑到这小子再熊,也是禅院家的嫡子,千年之后家中风气乱成这样,再不管管,家族传承怕是要断了。
瞧着满脸不服输的后辈,宇迦问:“所以,你卸任炳,不当嫡子,那些人就都不尊重你了?”
直哉不情不愿地“嗯”了声,和室里很安静,甚尔手中的书好久都没有翻页。
“那他们平日尊重的,也只是‘炳的首领’以及‘嫡子’罢了,谁来都无所谓。”宇迦耸耸肩,一指少年“他们不会针对谁,当然,如果你平日为人处世太张扬,落井下石是必然的。”
直哉起初还有被安慰到,但一听落井下石,他又蔫了。
少年意气风发,被众星捧月长大,周围人多口杂,谁知道为了抱大腿那些人把这“嫡子”捧到什么地步。
高处摔落是够痛的,不过痛苦挣扎过后,是清醒,然后便可以脚踏实地地重新开始了,不是吗?
“我记得千年前家族里也有个叫羽化的家主,四处祓除救人打下坚实群众基础,这才受人尊敬,还被天皇赐名,摄关收为义子,想当好管理者不体察众人,是无法成事的吧。”宇迦举不出伟大的历史人物教育对方,于是很不要脸地拿自己来当范例给直哉讲解“战斗力只是一方面,旁人的尊重还要看一个人的处事作风。”
前厅里,甚尔那本书又开始翻页了,禅院直哉大概是顿悟了,此刻不再沉浸于悲伤,而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道:“我早就想吐槽了,小姑姑是多崇拜那个千年前和六眼同归于尽的十影啊,还拿来给儿子取名,怕是没少翻阅书库里那些记载家主生平事迹的典籍吧!”
宇迦一开始也好奇,沙织是为何想到用千年前家主的名字,但听到直哉的话,他才反应过来。
“历代家主的事迹都会形成记录?”
直哉理所当然道:“那必须的,家主的记录不仅会有对方的平日里的训练方式,还有术式的详细,御三家祖传的术式能被研究地如此透彻,都靠历代传承的记录才得以知晓啊!”
宇迦赶紧道:“我想看看千年前那位羽化的记录。”
他不是正发愁怎么把自己写好嘛,现在详细记录就来了啊!
直哉领着人来到书库,这幢独栋建筑平日有专人看守,只有嫡系的几人才能进入。
待门卫开锁放行,宇迦跟着直哉走过一排排古老的书架,最后,直哉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出一本麻线缝制的书卷,在宇迦面前翻到关于禅院羽化的相关页面。
宇迦定睛一看,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写着禅院羽化的生卒年月,幼名,成就等,十四年不长,属于他的页数较其他家主薄了许多,宇迦看过对方的生平,才知道,原来禅院羽化5岁时,父母便去世了。
看到自己的经历被写成书卷,宇迦感慨颇多,忽然,瞄到卷中有段描述“善雅乐之舞,然和歌遣句水平欠佳,曾即兴做歌——”
【一棵樱树高又高,樱花朵朵往下飘。大的花瓣像团子,落在碗中汤上飘。】
直哉发现,面前起初还兴致勃勃的少年,忽然不淡定地双手捂住了脸,耳朵可疑地发红。
直哉:“你怎么了?”
准家主痛苦地摇头:“没事,公开处刑罢了。”
直哉“哦”了声,瞄到那首和歌,笑道:“这和歌真有意思,千年前的家主是个妙人啊。”
宇迦:“呜呜,别说了。“
老天,太羞耻了,鲨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