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光廷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思考了一下,因自己也不愿回那冰窖似的虞公馆,故而就犹犹豫豫的点了头:冯兄,你带我去吃点晚饭吧,我又冷又饿呢。
冯希坤是位有名的阔少,如今心上人开了口,他自然不会吝惜。引着虞光廷上了汽车,他凑到一旁也坐下了,先是指挥司机往皇宫饭店去,然后就挂念虞光廷未戴手套,双手冰凉,定要让对方将手cha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去。而虞光廷见他对自己拉拉扯扯的,心中便有些后悔,可是既然上了贼车,自然也不能随意叫停了。
冯希坤是很青睐虞光廷这位小老弟的,对方在他面前越是清高,他越迷恋得深刻。说老实话,他现在只要见到虞光廷,就想冲上去抱着对方亲几个嘴儿当然,这只是个想法而已,目前看来,还没有轻易实施的可能。
虞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一直在走下坡路,不过对待虞二爷,还是轻慢不得的。
及至在皇宫饭店门口下了汽车,冯希坤抬手搂住虞光廷的肩膀,像一对亲亲热热的好兄弟一样紧挨着往里走;然而还未等进饭店大门,忽有几辆汽车呼啸而来停到路旁,随即一群摩登先生蜂拥而下。双方在饭店门前这么一对望,登时笑嚷起来原来这两拨人乃是一群酒rou朋友,这时却是正巧相遇了!
对面有一位李公子,往日最爱玩笑,如今见冯希坤搂着虞光廷,就忍不住大声调侃道:哟,冯大爷,虞二爷,你们这关系瞧着不一般啊,难不成我去了北平几日,就错过了你二位的喜酒?
冯希坤听闻此言,嘿嘿发笑:老李,承你吉言,要真是有这么一天,我非请你
这话没说完,虞光廷那边可是气白了脸:李王八蛋,嘴别那么贱!
李公子挨了骂,尚未回击,冯希坤却是很慈爱的一拍虞光廷肩膀,态度无比和悦的说道:子俊,脾气怎么这么大?他是开玩笑嘛!
虞光廷弯腰向后一躲,瞪着冯希坤怒道:你也给我把嘴闭上!胡闹什么?非bi着我和你翻脸吗?
李公子的老爹不是督军,人缘相貌又比不上虞光廷,故而此刻虽然受了斥责,可也不甚在乎,笑嘻嘻的就改了话题:你小两口就不要外面打架家里和了,现在这大冷的天气,不如先进去吃点喝点,然后开个房间打上几圈小牌,这不比什么都qiang?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虞光廷还想发火,然而冯希坤将他拉住,连哄带逗的就把人撮进了门中。
吃饱喝足后,这帮纨绔子弟因嫌此地房间bi仄,故而商量一番后便一哄上车,前往日租界的同文俱乐部去快活。
虞光廷一沾上玩儿,那就把一切烦恼全部忘怀了。稀里哗啦的端着一盒子筹码,他挤在人群中大笔下注,眨巴着眼睛专盯荷官那一双手。他赢得少,输得多,不过他赢了高兴,输了也不在乎。
时光易逝,转眼间到了深夜时分,牌桌周围的赌徒们也都渐渐散去了。冯希坤哈欠连天的不知从何处走过来,从后方伸出双手搂住了虞光廷的腰:子俊,还玩儿?跟我走吧。
虞光廷下意识的将屁股往后一拱:甭管我,你先走吧,我自己坐huang包车回家。
冯希坤生的细高,这时就微微低头把嘴唇凑到了虞光廷耳边,轻声细语的劝道:你要是想玩,明天我亲自去接你出来,玩多久都可以。今天太晚啦,听我的话,回家吧。
虞光廷gan脆不理会他,把盒子里最后几枚筹码也丢了出去。
冯希坤厚着脸皮笑问:你这一晚损失不小啊,要不要我开张支票给你救急?你不要和我客气
虞光廷侧过脸横了他一眼:这是盛国纲的场子,他让我赊账,用不着你给我开支票!你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
他看见盛国纲带着两名随从,正从大门口向自己这边走来。天气冷了,盛国纲加了一件薄呢短大衣,礼帽的帽檐压得低,看不清眉眼,只能隐约瞧出他嘴角上翘,大概是微笑着的。
盛国纲无意与虞光廷多做寒暄,只在经过之时抬手摘下礼帽合到胸前,微一点头轻声唤道:虞二爷,冯少爷,兴致不错啊。
冯希坤越是当着人,越要和表现出自己同虞光廷的亲密。紧紧环抱着对方的腰身,他向前方这位新贵温和答应道:原来是盛先生,好久不见。
盛国纲将帽子重新扣回头上,含笑看看冯希坤,又看看虞光廷,而后昂首挺胸的离去了。
虞光廷怔了半天,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输掉了最后的筹码。等他回过神来时,盛国纲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他低头望向冯希坤抱在自己身前的那双手,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是以何等姿态落入对方眼中的冯希坤和他都快贴成一炉烧饼了!
他忽然恼羞成怒起来,将那个筹码盒子往牌桌上一掼,他气急败坏的回身一把推开冯希坤,而后拔腿便往外跑。及至冯希坤莫名其妙的追出去时,他已然跳上一辆huang包车,一溜烟的逃走了!
第4章马失前蹄
盛国纲近日清闲,无所事事之余便在天津四处游dangjiao际,顺带着实施yin谋诡计,和塘沽码头的稽查处串通起来,果然扣下了一艘来自青岛的货船。
稽查处只说船上布匹中夹带了鸦片,然而又不认真去查,单是将其堵在码头。如此耗了几天,虞光廷约摸着北平的兄长应该得知此事了,便发回电报故作愤慨焦急,主动请缨,愿意亲自出面花钱打点一番,以求将那几千件坯布尽快运回染厂之中。
电报发回去,有如石沉大海一般,一丝回音都未发出。虞光廷困惑起来,自觉着这计划天衣无feng,加之如今秋凉如水,他大哥纵算是信不过自己,可也断然没有亲自动身前来的道理。
他从小到大,虽然淘气,虽然不成器,可是品格从来不恶劣,如今要不是穷得没了办法,也不会拐弯抹角的去骗他哥哥。计划进行的既是不合理想,他便惴惴的很不安,有心去和盛国纲商议一番,可是他一转念,又想盛国纲见多识广的,一定对此满不在乎,而自己像个小雏儿似的贸然跑过去,到时非落人一个笑柄不可。
虞光廷不愿意在盛国纲面前露怯,虽然盛国纲是他的老大哥,他纵是露怯也不算笑话。
虞光廷在自家这寒冷公馆中坐卧不安的耗着时光,终日急的是抓心挠肝。而盛国纲并不贪图这点小利,直到这天码头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华堂染厂的经理带着人去稽查所了,瞧那架势好像是要闹事!
华堂染厂正是虞家的产业,厂里的坯布被无端扣下了,管事儿的经理过来闹一闹,那也实属正常。盛国纲是讲道理的,容许任何受到自己欺压的人打滚撒泼;对于这个事qing,他认为经理可以闹。
不过经理闹归闹,盛国纲可是不会因此就软了心松了手。
豁达的盛国纲放下电话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知二十分钟后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那边传来的声音可是有些发急:唉哟,盛师长,您得马上过来瞧瞧啦。华堂的经理堵了稽查所的大门,看样子是不能善罢甘休啊!
盛国纲略感惊讶:华堂的经理是哪一号?敢堵稽查所的大门?
都说他是金茂生的侄子呢这也不好当面去问,现在所长已经从后门上车跑啦,您看我们这里是怎么办为好呢?要不就打?可是他们连工人带伙计来了好多人,咱们这儿的人手也不够呀
金茂生是青帮里一位数得上名号的老头子,故而盛国纲思索片刻后下了命令:先不要动手,稳住他,我马上带人过去。
盛国纲是位军人,还是个阶级颇高的体面军人;但他时常就要忘怀身份,将自己搞成了一副帮会大佬的模样。
放下电话后他抬手大按房内电铃,一股脑儿的叫上来三名副官,吩咐他们分头出去召集人马;随即他走去衣帽架前摘下帽子扣到头上,顺便将手枪皮套紧贴身的系好了。
拎着薄呢外套推门而出,他一边下楼一边动作利落的穿衣,同时口中大声喝道:小张!马上备车!我要出门!
权充司机的张副官是个一脸稚气的青年,这时不知从楼中何处蹿了出来,忙里偷闲的还向盛国纲敬了个军礼,然后才手忙脚乱的跑向外面发动汽车去了。
盛国纲的座车在驶出英租界不久,便和两辆军用卡车会和,直奔塘沽码头飞驰而去。卡车上整整齐齐的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是他盛师长的部下!
方才盛国纲抽时间细细思量了一下,认为华堂的经理若真是金茂生的侄子,那直接劳烦他叔叔发一句话就是了,何必还要亲自带人来讨说法况且带得还是厂中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