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冼的眸色暗了暗,他望着赵婉娘,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缄默了片刻后,他问道:“婉娘,当年你与我爹娘是几人入的佘人镇?”
“算上你爹娘有八人,不过……”赵婉娘的声音微顿了顿,“我们在找寻佘人镇的途中出了意外,一人死在了路上。”说罢,她缓缓地阖上了双眸,“也许那便是佘人镇的警示,只是当时我们谁也未想到后来。”
肃冼抿了抿唇,垂眸望着她又问道:“那您当年又是如何逃出佘人镇?”
赵婉娘睁开了眼眸,她目光茫然地望向了头顶的床帏:“我自与你爹娘走散以后,遇到一人救了我。说起来佘人镇之事,许是他会比我更清楚。”
“他是何人?”肃冼蹙了蹙眉。
“他是引我们去佘人镇的向导。”赵婉娘回道。她盯着床帏的目光慢慢落向身侧的肃冼,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他半晌,回道:“你可认识闽南盘铃傀儡的杨家人。”肃冼闻言微蹙眉,只听得赵婉娘继续道,“那人遍是十四年前杨家的当家杨琼,当年的向导便是他。”
冷白的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打在屋内的墙上如荡起涟漪的湖面。昏黄的烛光下,赵婉娘的面色苍白如纸,她口中大喘着气,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凝望着肃冼的目光有一丝涣散。肃冼拧了拧眉,他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我知晓了,那婉娘您早些休息吧。”
肃冼与宁桓对视了一眼,正打算离开。苍白的手抓住了肃冼的衣袖,肃冼回眸只见婉娘浑浊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失了血色的双唇颤抖着:“佘人镇七年一个轮回,鬼门大敞。如今十四年已过,算日子近了。我不得不回去。”她缓缓地放开了手,视线掠过肃冼迷离地望向屋内的那根摇曳的白烛,“若是你要去寻你爹娘,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肃冼闻言,微微一怔,黑眸如水雾缭绕的湖面辨不清这其中的意味,他的眸光闪了闪,随即回道:“知晓了。”赵婉娘缓缓地阖上了眼眸,也不再出声了。
肃冼阖上了屋门。屋外,宁桓望着肃冼,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真打算去那个佘人镇吗?”
“嗯。”肃冼心不在焉地回道。宁桓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肃冼,斟酌着字句一字一顿地道:“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同去?”
“你去做什么?”肃冼微蹙了蹙眉,他的眉宇间透出了一丝倦意,他耐下心回道,“你方才也听到了,那地方异常凶险,我也没有把握能护你周全,你跟去做什么?”
“可是……”宁桓局促不安地舔了舔干涩的唇,他低眉望了眼周围,凑到肃冼耳畔边小声道,“你不觉得有东西已经盯上咱们了吗?”
肃冼挑了挑眉。“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小巷中的鬼童吗?‘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全对上了。”宁桓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喉间尽是一股苦涩的味道,“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件件都太过诡异了,我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是想救我们还是害我们。”宁桓扯了扯肃冼的衣袖,“你就让我跟你一同去吧,这么多次了,我哪一回给你添过麻烦。”肃冼凝视宁桓不安的眼眸,紧锁起了眉,似是陷入了沉思。
“你就让我同你一起去吧。”宁桓在一旁再一次恳求道。
“不行。”肃冼蹙着眉,掰开了宁桓的手,他眯着眼眸睨着宁桓,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笑,一字一顿地道:“宁公子难道不是回回都给我添麻烦?”
“我没有!”宁桓顿时恼了,他是麻烦精?他不是!宁桓梗着脖子囔道,“我救了你好几回了。人面蛛那一回,徐村那一次!还有……”宁桓眯着眸,细数着对这些日子来对肃冼的“救命之恩”,只是手还被肃冼反剪在身后,扑腾的摸样像极了一只被惹急了的兔子。
“宁公子记性真好,不说我都忘了。那我想想,这些日子救了您几回了——”肃冼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敷衍地拖长了调,挑衅般地对上宁桓的双眸。
“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好歹也舍命救过你不少回了!四次!我数着呢,至少四次!”
肃冼扯了扯嘴角:“呵。”
“我真的要生气了!”宁桓咬牙切齿地道,他眯着眼眸颇有一股气势在,只是身侧的肃冼始终冷漠着一张脸,未见任何反应。他撇了撇嘴,泄了气,长叹了一声,“没想到,我宁桓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抑扬顿挫地倒还有点说书先生的意蕴在里面。
肃冼拧着眉,嫌弃地松开了反剪住宁桓的手:“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
“不要你管。”宁桓还在气头上。
肃冼撇了撇嘴,漠然地“嗯”了一声:“那既然如此,那宁公子这些日子就好生在家待着,多读读圣贤书——”
宁桓的黑眼珠子来回转了转,顿时眸光一亮,他欣喜地道:“这么说你是同意我同你一道了?”
肃冼的眸光不自然地瞥向了一边,嘴里小声嘀咕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去寻那佘人镇前,我还得先去找盘铃傀儡世家的杨家人。”
宁桓连连点了点头,肃冼说“再说”那就表示能商量,既然能商量,十有**就是同意了。宁桓问道:“那你打算上哪儿去找他们?”
肃冼回道:“他们的生意本就从京城起家,这些年行踪虽隐匿了不少。不过,若是说起现任当家,我还真知晓他的下落。”
宁桓点头,随即感概了一声:“盘铃傀儡的世家我都未听说过,我还以为京城的好玩的我都见着过呢。”
肃冼笑道:“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是演傀儡戏的?”
“不是吗?”宁桓诧异地问道。
肃冼摇了摇头:“他们面上是做傀儡戏生意,实际做的却是小鬼买卖。”
“小鬼买卖?”宁桓微微瞪大了黑眸。
肃冼点了点头,解释道:“早夭孩童的尸骨融进了施了法的傀儡,卖给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听说能保升官发财。”
宁桓瞪着肃冼:“傀儡里头装小孩……真会有人要吗?”
肃冼漠然地道:“为了升官发财那些人又有什么敢不敢的,那户部的……”肃冼的话忽地止了。宁桓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望向他,候着他的下半句,琉璃般的瞳仁在月夜下如萤火般闪着光芒。肃冼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不说话了。
“户部的谁,你快说说……”见肃冼停了下来,宁桓赶忙追问道,“你快说说嘛。”
“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肃冼一副不耐地撇了撇嘴角,头也未回地走进了里屋中。宁桓追在他的身后,直嚷嚷道:“户部的谁?你倒是说啊,这哪有话说了一半就不讲的?”
肃冼进了屋直接熄了灯,背朝着宁桓上了床。宁桓难得没有出声抱怨,摸着黑脱了靴子,眼巴巴地凑了过来,“肃大人,快说嘛,有谁有谁?”
肃冼慢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转过身懒洋洋地回道:“太晚了,明儿说吧。”
城东,某处偏僻的角落,一座不起眼的宅院伫立在那里。
外门上的红色朱漆已脱落了大半,露出了里头的原木,被湿漉漉的水汽腐蚀地落下点点的霉斑。青色的藤蔓爬满了整片外墙,院内看上去许久未有人打理了,杂草从石板的缝隙中疯狂地冒出,郁郁葱葱地掩住了后头的那一排厢房。唯亮的屋内,白烛在梨花木桌上轻轻摇曳,浑浊的烛泪落在桌面,昏暗的烛光照亮了屋子的一半。
“哒、哒、哒”,屋内响起了一人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轻轻端起了烛台。烛光扫过屋内的另一半,憧憧的人影挤满了半间屋子。他们一动不动,人群始终保持着诡谲的静默。烛光落在他们的脸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大红的笑,才惊觉这些并非是人,是一堆被摆放在此的傀儡。大大小小的傀儡被整齐的摆放在屋内,身着喜服的新娘,白衣儒帽的书生,鬼面的判官,惨淡的月夜下,那些咧开的笑脸阴恻恻地令人背后发凉,眸中折射出一股奇异的光。
“吱呀——”那人似乎开了屋内的另一扇门,门后是一条漆黑的**。空气中散着潮味,夹杂着一股道不出的腥味令人作呕。路不长,没多久那人便在一扇红木门前停下了。
他踟蹰了一会儿,开了门,屋内的腥味愈发浓重。与外边的木制结构不同,这里的四壁是用石头砌成,因常年不见日光,缝隙中长满了墨绿的青苔,几个似人般大小的傀儡凌乱地被扔在地上。奇怪的是,这些傀儡都呈现出了同一个人的摸样。
来人将烛台放置在了一旁,角落里忽地响起了一声沉重的喘息。“大哥。”来人叫道。
昏黄的烛光照在石室的角落,角落人的身体贴在石壁上,垂着头,他身上的皮肤松胯地耷拉下,似乎都快与墙上的青苔融成了一体。“你来了。”角落里的男人道,他抬起头,眯着眸,瞳仁中透着一抹淡淡的黄,容貌竟和地上的散落的傀儡一摸一样。
“大哥唤我来有何事?”来人低头问道。
男人垂下了头,黯淡的烛光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它找来了。”
来人一怔。男人喘着气,胸膛不停的起伏,喉间透着一股“嘶嘶——”的暗声:“听着,我死后,我的尸体需要立刻敛尸入土,六十四颗镇魂钉钉在棺身周围,并将这些傀儡全部烧毁,一个都不准留下。”
“大哥……”
那人摇了摇头,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叹息:“藏不住了,它已经发现了,为了杨家,你不能让它找到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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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的更新得等到周六或者周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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