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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1 / 1)

他们只听令,从不说废话。

史明死不瞑目。

他沉重的身体倒在阶上,又顺着台阶滚下来,恰好落在杜迁身旁。

史明面露惊恐,就要张嘴,却被特种兵干净利落地扭断脖子。

令行禁止,是每一个庆军的基本素质,尤其是对特种兵而言。

那双残留惊惧的眼珠子,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杜迁看。

杜迁背脊止不住地发寒。

众人:“……”

这么随便的吗?

仿佛只是杀死一只蚂蚁。

诸将立刻跪倒在地,俯首以示臣服。

楼喻遂看向特种兵,对他颔首赞道:“你做得很不错。”

他看着楼喻,楼喻却没有看他。

楼喻环顾殿内诸将,笑着道:“投降者,不杀。”

他被特种兵箍住脖子,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用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楼喻。

俊美如玉的青年,就站在数丈远外,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种优雅的做派,那是天生的、由内而外的雍容和淡定。

广德殿外被庆军包围,殿内之人皆知自己插翅难逃。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特种兵显然很激动,声音微抖道:“是殿下栽培得好!”

楼喻笑容和煦:“不用扣着他了,杀了吧。”

楼喻又说:“辛苦了。”

“不辛苦!”

是他永远也学不会的。

庆王世子,果然不负盛名。

殿中其余人均战战兢兢。

这位庆王世子,看上去和善温雅,未料竟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

他们庆幸刚才没有选错路,否则就要陪天圣大帝一起去见阎王了。

哦,不对,现在已经没有天圣大帝了。

只有眼前贵不可言的庆王世子。

殿内鸦雀无声。

楼喻淡淡吩咐:“来人,将逆贼史明的尸首吊在天枢门城楼上,以赎其滔天罪孽。其余人,都押下去。”

立刻有兵卒入内拖走史明的尸体,将其余人等押离大殿。

特种兵也极有眼色地退出广德殿。

殿内只剩下楼喻、霍延和杜迁三人。

楼喻终于将目光投向杜迁。

眼前这个狼狈凄惨的老人,已不复昔日的盛气凌人和高高在上。

他皱巴巴的皮肤和厚厚的眼袋,无不显示出他已垂垂老矣。

不仅是生理上,还有心理上。

“杜迁,你若诚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杜迁抬眸看着楼喻。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眼前这位青年明煌如月,其光芒竟丝毫未被盖住。

他心知大势已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老妻幼子,尚且不愿去死。

遂道:“你说。”

楼喻问:“当年除了你和汤诚,还有谁害了霍义将军?”

杜迁微怔。

他没想到楼喻竟会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他是楼喻,在这个关口上,不会触碰这样敏感的问题。

虽然楼喻已经攻取京城,但外头还有太子,还有汤诚和越王虎视眈眈,除非太子死,除非楼喻不怕天下人耻笑和讨伐,否则他是不可能当上皇帝的。

而汤诚,作为太子铲除逆贼的靠山,虽无首功,却依旧立有大功,未来权势如何尚且不明,但可以想象的是,日后大盛江山,必将成三足鼎立之势。

楼喻既然除不了汤诚,又何必当着霍延的面问这样的问题?当真不担心霍延心中不忿?

他沙哑着嗓子道:“霍义跟我没仇,我没有必要害他。”

楼喻问:“所以你是帮凶,那么主谋是谁?”

“如果我说是太子,你信吗?”杜迁冷笑。

楼喻眸色微冷:“你把我当傻子?”

太子是皇位继承人,他只需要等正乾帝驾鹤西去,便可顺利登上皇位,而且从太子的性情来看,他不是那种为了登上皇位而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他没必要除掉霍义。

再说了,范文载是太子的老师,是太子一党,也必不会同意太子做此有损社稷之事。

杜迁不由看向霍延,面露讥笑:“你看,你的主子只想选择对他有利的答案,却不管霍家被害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霍延想都不用想:“比起你,我当然更信他。”

他又不是傻子。

这么拙劣的离间计,怎么杜迁就屡败屡试呢?

楼喻声音彻底冷下来:“你再废话一个字,我不保证杜府血脉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惯于发号施令,身上的威严与日俱增,此时冷下脸来,倒是颇具帝王威仪。

杜迁竟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不得不低下头颅。

他道:“是大行皇帝。”

大行皇帝就是正乾帝,因为到现在还没有定庙号,只能先这么称呼。

他跟霍义无冤无仇,若没有皇帝的命令,他又何必做这等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霍延拳头紧握,嗓音艰涩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迁哂笑,“因为他怕啊。”

越没有能力的人,就越害怕有能力的人。

正乾帝自己是个平庸的人,便见不得霍义这般经天纬地的人物在他面前晃悠,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是个废物!

于是,他头脑一热,霍义死了。

忠臣良将被杀,江山在这样的庸主手里,如何能不乱?

他用不光彩的手段除掉心头大患,又拿天下百姓的性命要挟藩王上缴兵权。

到最后,却被自己的亲子,联合他最瞧不上的匪徒杀死。

何其荒唐可笑!

楼喻用力握住霍延轻颤的手,温声道:“他已经下去给霍将军赔罪了。”

霍延眼眶泛红,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就站在杜迁面前,丝毫未做掩饰。

杜迁又非纯情少年,见二人双手交握,瞬间瞪大眼睛。

他震惊道:“你、你们……”

楼喻眉眼弯弯:“我们什么?”

杜迁也不知是什么心理,竟惋惜地看向霍延,叹息一声:“霍义若知晓自己的儿子竟沦为……只怕九泉之下也难心安。”

“杜迁,你真是无时不刻不在挑拨离间啊。”楼喻反讽道,“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提霍将军吗?”

霍延沉声道:“先考只会称赞我做得好。”

杜迁:“……”

楼喻轻捏霍延手掌,嘴角噙着笑意,心中盈满甜蜜。

刚捏了一下,就被对方整个包住。

杜迁:“……”

他颓丧道:“问完了吗?”

楼喻说:“还有其他人吗?”

“这种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楼喻第一次对他露出真切的笑意。

“多谢告知。”

他说完看了一下霍延。

霍延长剑在握,毫不犹豫洞穿杜迁心脏。

杜迁“嗬嗬”瞪着楼喻。

楼喻善心解释:“我只说,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但没说其他人会不会放啊。

杜迁是陷害霍家的帮凶,自然由霍延亲自动手合适。

虽然杜迁也几次三番想要害楼喻,但都被楼喻化解,反而在楼喻身上尝到不少苦头,楼喻便“不忍”亲自动手。

就让霍延一起代劳了吧。

史明已死,杜迁已死,其余官员都不敢违抗,城中驻军尽皆投降,整座皇城已在楼喻的掌控之中。

他站在金碧辉映的广德殿内,仰望高阶上的龙椅。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霍延低声道:“阿喻明并日月,经天纬地,如何坐不得?”

楼喻失笑道:“匡扶社稷为我本愿,倘若我坐了上去,岂非给了汤诚搅乱风雨的借口?届时天下又陷入战乱,百姓已然经不起折腾了。”

他转身看向霍延。

“更何况,庆州实力尚不足以压制西北军,既非名正言顺,又无十万雄狮,倒不如先让太子登基,再谋大业。”

只有太子登基,天下才能暂时进入一个和平过渡期。

不仅天下动荡平息,庆州及其余七州皆会得到长足发展。

他已经占据大义和首功,又何必再掀风雨?

说到底,他现在的筹码,还不足以干掉汤诚。

霍延认真问:“如果,太子遭遇不幸呢?”

“你觉得汤诚会不防?”楼喻摇首道,“西北军守卫严密,我能在京城和桐州安插人手,那是因为天圣教本就无能,汤诚谨慎心细,很难。”

更何况,就算太子死了,他能登基,汤诚就会死心吗?

不会。

汤诚会退回西北,并在西北当自己的土皇帝。

朝廷对西北的掌控将所剩无几。

这不是楼喻想要看到的局面。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选择当皇帝并不是明智之举。

但天下之主的诱惑何其大?

便是楼喻,方才都有些不愿清醒过来。

好在理智没丢。

十一月初二,庆军攻取桐州城。

十一月初三,庆军攻取京城,诛贼首史明,俘叛军数万余人。

十一月初五,消息传至西北军和越军中,汤诚吓掉了手中的棋子,楼综差点捏断筷子。

什么?庆军已经打下京城了?怎么会这么快?

汤诚不可置信:“消息真的无误?”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庆军仅用两天时间,就能连续攻破桐州城和京城!

汤诚就算自诩善战,也不敢夸下这般海口。

桐州城就罢了,不是毫无可能。

但京城?

简直匪夷所思。

军师同样被震住,他沉思半晌,忽道:“难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什么青……”汤诚刚问出口,便又止住。

他瞪了军师半晌,才继续道:“就算是霍义,也不可能做到这般,霍二郎才多大?”

“所以说青出于蓝。”军师喟叹一声。

汤诚却摇首:“这已非人力能成,除非神力。”

他不信世上存在这样的神力。

越王楼综同样不信。

他无数次问身边门客:“消息真的没有搞错?”

门客无奈道:“史明的尸体还挂在天枢门外呢!”

楼综:“……”

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整个世界都变了?

史明这么怂包的吗?居然连京城都没守住?

没守住也就算了,这他娘是连一天都没守住啊!

他问:“那楼喻当皇帝了吗?”

门客摇摇头:“这倒没听说。”

楼综不耐烦道:“行了,老子自己去京城瞧瞧!”

遂携大军往京城进发。

汤诚自然也立刻带太子回京。

攻下京城后,楼喻让人整顿京城内外。

最重要的是先恢复秩序。

天圣教之前“坚壁清野”,搞得京城内外百姓苦不堪言。

楼喻让人揪出那个云麾将军,勒令其悉数归还钱粮财物。

当然,云麾将军抢掠的时候,根本没分谁跟谁,不管抢了谁的,最后都变成自己的。

所以归还的时候就犯了难。

楼喻只好派人给老百姓做登记,再进行核实。

一般来说,一些贵重的物品,只有主人会记得清楚。

举个例子,如果失主去派出所认领钱包,得先说出钱包的款式和颜色等,再说出钱包里面有什么,有多少钱之类的。

这种私密的物品,能说得清楚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主人。

楼喻不能保证百分百正确,但至少能够减少别人冒领的可能性。

京城百姓欣喜若狂。

庆军入城,他们本来是非常麻木的。

经历过几次战乱,在他们眼中,这些攻城的军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群枉顾人命的强盗!

可万万没想到,庆军攻城后,竟然会勒令天圣教那群人归还粮食钱财。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面对登记的军爷们,寻常百姓也不敢放肆,自己被抢了什么就说什么,只有少数几个想贪便宜的多说了别人的东西,结果核实的时候被发现,不仅没贪成便宜,反而遭到庆军的斥责和旁人的白眼,成了过街老鼠。

因为庆军严谨负责的行事作风,京城老百姓渐渐对他们产生了信赖和好感。

谢茂一身旧衣,站在排队登记的队伍里,面容消瘦,双目沧桑。

身前身后皆有人议论。

“庆军真好,竟然愿意将粮食还给我们!”

“听说是庆王世子下的令呢,你还记得去年庆王世子殿下出使北境吗?他可是不费一钱一粮拿回来的!”

“记得记得!我还记得殿下当时住行馆的时候被朝廷欺负了,我还去送炭了呢!”

“我送的是吃食!不过殿下没收咱们的,殿下是真的为咱们着想。”

“唉,要是殿下能当皇……”

“不要命啦!这种话也能乱说?”

谢茂默默听着,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天圣教攻城后,他爹为了守卫京城,从马上摔下来,双腿瘫痪。

他们谢家不向史明投降,史明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虽然表面上留着他们的性命,但背地里谁都能来欺负他们。

侯府的钱财铺面全都被天圣教那群强盗洗劫一空。

侯府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

府中的仆役全都趁乱跑了。

更甚至,兄长的妾室不愿过贫苦的生活,竟傍上了天圣教的一个高官,当了别人的小妾!

他大哥断臂后本就消沉,得知此事后备受打击,竟因此病了一场。

为了治父亲和兄长的病,母亲不得不变卖自己的首饰,甚至没日没夜地做绣活。

谢茂本来还不敢相信侯府的变故,沉浸在以往的富贵荣华中,作了几次妖后,被他娘哭着打醒。

醒来后,他宛若变了一个人。

“下一个。”负责登记的军爷喊道。

身后人推了谢茂一下。

“小伙子愣着干什么,到你了!”

谢茂面色通红,揪着衣摆,在军爷的注视下,忐忑地说不出话来。

“你家丢了什么东西?多少?长什么样?”军爷面无表情问。

谢茂不再是以前飞扬跋扈的谢家二郎了,他低着脑袋,小声问:“我家、我家在几个月前被天圣教抄了,那些东西能不能拿回来?”

“说清楚点。”

谢茂鼓起勇气:“有、有很多,我一时间说不完。”

军爷立马皱起眉。

谢茂连忙掏出一张清单,这还是他借了书铺的纸笔写的。

书铺掌柜认识他,倒也给他几分面子。

清单上罗列了一大串。

军爷接过一瞅,惊讶地挑起眉。

虽然他没见过多少世面,但还是能分得清好坏的。

这上面的珍玩字画、华瓷美器以及一些铺面,可都是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的。

他问:“你是哪家的?”

谢茂低声说:“我、我爹是谢信,以前是宁恩侯。”

“谢信是吧?”军爷点点头,在登记表上写下姓名,“行了,这件事我们会核实的,到时候再通知你。”

这些可都是贵重物品,他做不了主,得通报上官。

谢茂有些失落,低头迈步。

没走几步,就听军爷嘀咕着问身旁的同僚:“宁恩侯是谁啊?”

同僚大惊,但还是压低声音道:“宁恩侯你都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咱们庆州的郡主殿下以前的夫君是谁?”

“不知道。”

同僚:“你真是……我跟你讲,这宁恩侯以前跟咱们庆王可是亲家!”

军爷:!!!

他是真的不知道哇!

“那怎么就成以前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等忙完我再跟你讲,咱们先做事!”

谢茂立在原地,没来由生出几分酸涩、几分后悔、几分羞惭。

五味杂陈,无法言说。

他仓惶失措地回到家。

当然,他们住的已经不是曾经的宁恩侯府,而是一间破败的院子。

他推开门。

曾经的侯夫人,如今的佟氏,正在院中借着阳光缝补衣物。

她的皮肤已经生出了不少皱纹,她的双手已经磨出了不少茧子,她的鬓边已经添了许许多多的白霜。

谢茂哽咽着唤了一声:“娘。”

佟氏正忙着补衣裳,闻言头也没抬。

“回来啦,灶上还热着两张饼,你去吃了吧。”

谢茂走到她面前,猛地双膝下跪,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

“娘!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佟氏心一颤,她望着埋首在自己膝盖的幼子,曾经秀丽的眉目已变沧桑,却依旧带着母亲的温和慈软。

“在外受委屈了?”

谢茂拼命地摇头,喉咙却仿佛被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为什么哭?”佟氏放下针线,粗糙的右手抚着他的发,“你现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不能再轻易掉眼泪了。”

谢茂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肆意地哭了一会儿,才擦擦眼泪,红着眼眶道:“娘,以前是我不懂事,要是我不欺负楼喻,要是我尊重长嫂,咱们家会不会变回以前那样?”

庆军入城的消息,佟氏自然也听说了。

她神色渐渐变淡,重新拿起针线,道:“哪来那么多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

“可是娘……”

“别说了!”佟氏突然起身将他掀倒在地,“你以为咱们真能对她好?!”

“娘?”

佟氏红着眼睛吼道:“你爹!你爹效忠的那个人就是个虚伪小人!你真以为咱们侯府能善待她?你当真以为那个人不知道楼荃的处境?咱们不能善待她,你到底明不明白?”

谢茂呆呆坐在地上。

他看着歇斯底里的佟氏,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荒诞、如此可笑。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

他们谢家就是正乾帝的忠狗,正乾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要是善待郡主,就是有亲近藩王之嫌;可他们不善待郡主了,到最后受到嘲讽和讥笑的还是他们。

何其可悲!

谢茂忽然就笑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

他说:“娘啊,我方才还不要脸地去登记失物了。”

佟氏手中针线和衣裳掉下来,用极轻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去了失物登记处,将咱们家丢失物件的清单交了上去。”谢茂惨然一笑,“就是庆王世子下令归还老百姓失物的那个登记处。”

佟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尖声叫道:“你为什么要去!你为什么要去!你怎么一点都没变?你为了过上好日子竟然去求仇人?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娘,我只是不想再看您这么辛苦了。”谢茂苦笑道。

谢茂自己没有一技之长,若是在太平盛世,他还能抄抄书,找份活计赚钱,可如今是乱世,他根本找不到活干。

他娘要养活三个大男人,何其不易?

他心疼啊。

宁恩侯的名号到底还算响亮,负责登记的士卒上报后,消息很快传到楼喻耳中。

楼喻略感惊讶,对霍延道:“记得史明攻入城后,谢信为了守卫京城而双腿残废,史明称帝后,谢信宁死不投降,也颇有几分骨气。”

“殿下心软了?”霍延问。

楼喻挑眉,“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谢信那般有骨气的,是怎么教出谢策和谢茂这两个儿子的?”

“那殿下是想?”

楼喻扫了眼清单,说道:“史明可以用谢家彰显仁慈,我也可以。”

他吩咐下去:“清单中这些物品,都被史明发怒时砸毁了,只剩下一只银镯子,给佟氏送去。还有,过几日归还物资,需要人搬货,咱们弟兄这些时日行军攻城都辛苦了,便在城中招募一些百姓罢。”

手下人立刻会意。

谢家。

谢茂和佟氏正就水啃着饼,忽然传来敲门声。

谢茂迟疑起身。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走到门后,警惕问:“谁?”

门外人道:“你们家是不是今天去登记失物了?”

谢茂一愣,旋即又是一喜。

“是!是!”

门外人道:“很抱歉,咱们查过了,宁恩侯府的物件被贼首史明抢掠后,大多已经被他给砸毁了,只剩下一只银手镯。烦请郎君开个门,手镯还给你们家。”

谢茂忙打开门。

门外的军爷果真言而有信,将银镯子递给他,之后打量了下他的体格,状似同情道:

“你们家日子也不容易,我这边有个短工,正需要你这样年轻力壮的郎君,你要是愿意,到时候可以去登记处找我,我介绍你活计做。”

谢茂眼睛乍亮:“敢问军爷,做一天能拿多少工钱?”

“一天二十文。”

搁以往,二十文在谢茂眼中连个屁都不是,可现在,他却欣喜至极。

“多谢军爷!”

关上门后,他高兴捧着银镯子回到屋内。

佟氏问:“谁啊?”

“娘,是来归还失物的。”

他将银镯子递到佟氏面前,面带喜意地复述方才那人说的话,却见佟氏脸色瞬间煞白。

下一刻,佟氏一把将银镯子打到地上,面容扭曲道:“我不要他的施舍!”

谢茂愣住:“……娘?”

他知道娘素来心高气傲,可现在不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啊。

这个银镯子能换一些钱呢。

他道:“那人还给我介绍了一个短工,一天能赚二十文。”

佟氏厉声问:“什么活计?”

她倒要看看楼喻还能有什么坏心思!

“搬货。”谢茂回道。

佟氏:“……”

她望着幼子年轻却沧桑的脸庞,望着他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再看看这破败的屋子、支离破碎的家,不由落下泪来。

“娘,您别哭。”谢茂跪在地上安慰,“咱们往好处想,史明死了,也算是庆王世子替咱们报仇了,以后就没人会欺负咱们了。”

佟氏继续垂泪。

“以后不管是太子,还是……登基,肯定都会让京城恢复秩序,咱们以后不愁过不下去。”

佟氏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的头顶,哽咽道:“娘的好二郎真的长大了。”

“娘,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谢茂坚定道,“就算京城待不下去,等天下太平了,咱们还可以搬家,想去哪就去哪。”

佟氏连连点头:“好,好。”

十一月初六,越王楼综抵达京城,京城城门紧闭,防守严密。

他不由喊话:“我乃越王,应太子诏前来勤王,为何不开城门?”

守城将领回答:“世子殿下正清理城内,待太子回京,自会开门迎接!”

越王:“……”

敢情楼喻这小子真打算让太子登基啊?

既然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好打的?

就等太子到呗!

十一月初七,汤诚携四万西北军至天枢门外。

太子归京。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急,兵法上也有缓兵之计一说。

毕竟是要当皇帝,哪有那么顺利?

以及,不会让喻崽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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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史明第一次亲眼见到楼喻,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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