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茜茜,那是留给翰飞的,你自己下点面条。”俞慧一边制止茜茜,一边拿走了微波炉里的焗饭,蓬头散发的她,为了抢饭连拖鞋都跑丢了一只。
凝视着俞慧狼狈的样子,茜茜好笑的质问对方:“咱家是吃不起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必要连在吃的上面都先紧着游翰飞吗?”
把焗饭放回冰箱,俞慧回头来白了茜茜一眼,“瞎说什么呢!翰飞一天都没回家,我怕他半夜回来饿着而已。”
俞慧的解释完全说服不了茜茜,甚至让茜茜更气愤,“那我呢?我不饿吗?”
“你是女孩子你会做饭,你弟弟不会呀,你一个当姐姐的,都这么大人了,还学不会让着弟弟吗?”
“妈,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行吗?凭什么我会做饭我就要让着游翰飞?反而游翰飞好吃懒做还要被你护着?游翰飞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了,我还要怎么让着他?”
许是找不到借口来掩护自己重男轻女的事实,俞慧便不耐烦的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越大越听不懂人话,非要把自己的亲生父母想象得十恶不赦?不过是让你给弟弟留口饭,你就有一大堆牢骚等着!”
俞慧的强词夺理,让茜茜连辩驳的欲望都没有了。
明明偏心的人是父母,到了对方嘴里,错的却是她。
可能的确是她的错,明知道自己在家是什么地位,还忍不住去计较,难道不是自讨苦吃吗?
早在认清血缘这个东西是没办法割裂的时候,茜茜就学会开解自己了。
说好听些,她豁达通透,她无欲则刚。
说难听些,她仅仅是活明白了,才不得不想开些。
当你发现你无力改变一件事的时候,除了接受现实,是没有别的途径可以跟自己和解的。
因为这一切并非你造成的,要学会放过自己。
见茜茜低着脑袋不再言语,俞慧缓和了面色轻叹一声,“唉,你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不懂事。你仔细回忆回忆——从小到大,我和你爸可没让你缺过什么短过什么,你想做什么也都由着你,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感激父母呢?”
言毕,俞慧像是看榆木疙瘩般看了茜茜一眼,随即带着满脸的失望回房了。
听到关门声,茜茜才缓缓抬头,厨房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映出惨淡的阴影。
尽管她面无表情,可眸底却是朦胧的雾气。
是,她永远也无法反驳父母将她养育成人的托词,所以她哭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出生就被丢在大街上自生自灭。
一想到要被这份养育之恩给捆缚一生,她就感到窒息。
为什么,她无权选择该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以至于有那么一种人——你最亲的人,你面对他们时永远没有足够的底气,永远要被抚育的恩情给绑架,永远不能站在平等的位置和他们对话……
回到卧室,并未吃饭的茜茜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房门“哐”的一声被踹开,她才从神游状态回归现实。
见踹门的人正是她父母千疼万宠的游翰飞,她眼皮都懒得抬,只有气无力的斥道:“不会敲门就出去!”
“切!这是我家我敲什么门?”吊儿郎当的游翰飞完全没把茜茜的提醒放在耳里,只嬉皮笑脸的往对方跟前凑。
“姐,给点钱花呗?我看你天天闷头写书,应该挣了不少了?”
就猜到游翰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茜茜不假思索的回道:“没钱!”
“没钱?”挠了挠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游翰飞想不通一般质问道:“没钱你写个什么劲儿啊!赶紧换一份赚钱的工作!不然我没钱花的时候找谁啊?”
本来茜茜不想跟游翰飞吵,可对方管她伸手要钱就算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游翰飞,你也二十老几的人了!说这话不嫌害臊吗?想花钱你不会自己去找工作自己赚吗!找我要?我欠你的?凭什么?”
“你说得轻巧,我没学历,上哪儿去找工作啊?”满不在乎的游翰飞并不死心,甚至拿出了一套专属于他的诡辩理论。
其实,茜茜从未因父母自发偏袒游翰飞而恨过她这个弟弟,但对方属实不成器。
在同龄人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她这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弟弟,竟一事无成,终日里游手好闲,混吃等死。
久而久之,游翰飞自己也发现——他可以无底线的在父母面前撒泼、耍横,不管他创了什么祸,都有人替他兜着,便愈发的不思进取、好逸恶劳。
最终,他变得像个巨婴一般没皮没脸,使茜茜不再去顾念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姐弟情。
“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你能换点新鲜花样吗?当初是谁要死要活要辍学的?现在你反倒想起自己没有学历,在社会上缺乏竞争力了?你早干嘛去了?”
茜茜的话虽然刺耳,却不是没有道理,游翰飞如果能在父母纵容他的时候多反思,就不会任由自己堕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然而人一旦长歪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掰回来的。
茜茜的忠言,在游翰飞那里只有逆耳的功效,全无警醒的作用。
要钱不成,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便恶狠狠的挑衅道:“不给就不给!哪来那么多废话?上过大学了不起是不是!到头来爸妈还不是最疼我?废物!”
同住一个屋檐下,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游翰飞再蠢,经过多年摸索,也能找到茜茜的命门了。
知道什么样的话语最恶毒,最能刺痛茜茜的他,带着陌生人一般的鄙夷,就那么把刀口对准自己的亲姐姐。
对此,茜茜哑口无言,被家人伤得千疮百孔的她,早已放弃抵抗和挣扎。
目送游翰飞愤然离去,她眼前有些模糊,仿佛看到了对方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的游翰飞,天真又纯净,没有被大人的思维和观念给影响,对她只有满满的亲昵和善意。
甚至,对方在面对父母不公平的时候,还会把自己的那份儿让给她。
如今,“姐姐”这两个字带给她的不再是甜蜜的温暖,仅剩刺骨的冰寒。
好像,她终于连“弟弟”也失去了呢……
次日天明,茜茜起得很早,昨夜几乎没怎么睡的她,想趁家人皆不在楼下的时候,去厨房弄点吃的。
熟料,她刚走到楼梯转角,就看到客厅里端坐着游华茂——那个总是想在她面前树立威信的父亲。
不自觉的拧拧眉,茜茜不愿和游华茂打照面,便转身要走。
从厨房出来的俞慧刚巧看到这一幕,就出声叫住了茜茜,“茜茜,饿了?我给你做了芝士蛋挞,快下来吃!”
俞慧有违常理的热切,莫名叫茜茜预感不妙,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见状,沉着脸的游华茂也发话了,“你妈叫你吃早饭,你怎么这么不情不愿的?下来。”
假如说茜茜最不想交涉的家人是谁,那游华茂绝对是第一人选。
在她眼里,俞慧是个企图保全家庭和谐的傻女人,游翰飞是个被家里宠坏的浑小子,那么游华茂——则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事实上茜茜极少跟她的父亲沟通,因为每一次,游华茂都是指示俞慧来当出头鸟,而俞慧又是个没主见的女人。
故此,不管俞慧和茜茜发生多少次争执,茜茜最怨恨的,始终是她父亲。
那个自以为是,霸道专断的父亲;那个听不得反对意见,控制欲超强的父亲;那个只会下达命令,不会聆听她心声的父亲。
瞧见茜茜对游华茂的话恍若未闻,俞慧神态焦灼的把茜茜给拽了下来。
父女俩面对面坐着,氛围极其冷硬。
游华茂率先打破僵局,他缓缓放下报纸,俯视着茜茜的头顶,脸上是不怒自威的严肃,“听说你笑话翰飞没学历,找不到工作?”
打刚才起茜茜就在琢磨游华茂找她做什么,没成想是来帮游翰飞兴师问罪的。
思及游翰飞一个大男人居然找父母打小报告,她的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老公,他们姐弟俩开开玩笑罢了,茜茜肯定是无心的。”一旁坐立难安的俞慧禁不住打圆场,一点没有家中女主人的自信。
“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不插嘴?我说要怪她了吗?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当妈的护着!她才这么不体谅父母!”
总是把责任推给俞慧的游华茂,当着两人的孩子,完全不给对方留面子。
被丈夫呵斥,俞慧不知所措的歪过脑袋,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爸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的话我还有工作要忙。”急躁又隐约透着怒气的回答,是茜茜掩不住对俞慧的心疼。
闻声,游华茂也懒得废口舌,只通知一般告诉茜茜说:“这两天准备一下,我替你安排了一场相亲,到时你记得收拾得体面一点。”
但凡游华茂想插手的事,不会跟任何人商量,不管对象是茜茜、俞慧还是游翰飞,都只能照办,没有反驳的余地。
若换作以前,对游华茂心存敬畏的茜茜或许还会听话,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会再任由对方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