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唐曼柔独自躺在酒店的榻榻米上,手里举着一杯红酒,脸上是浓的化不去的哀愁。
透过落地窗遥望万家灯火,想到自己茕茕孑立,这世上唯一同她血脉相连的人——她的女儿依云,又恨她入骨,她便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避着尤雪菲,倒不是准备弃了这颗棋子,只是关于她想见聂清奇一面的事,对方起不到任何作用罢了。
国内能帮她和聂清奇打上照面的人,仅剩路荣,但上次她和依云在路荣家里闹得那么难看,路荣已暗示过不会再干涉这件事。所以,这条路也走不通。
至于请私家侦探提供点线索,她也试过了,可聂清奇对隐私的保护极为看重,曾把暗中跟踪和偷拍他的人送到牢狱中,侦探圈没人敢招惹这位主,连大手笔的赏金都诱惑不了,就跟她说这活不敢接。
于是,她现在处于砸钱都没处砸的窘境中。
“叮铃铃……”
酒店的座机铃声清脆响亮,打断了唐曼柔的思绪。
回过神,她缓步挪动,以为是前台有什么事。
“喂?”
“唐夫人对?”
“对,请问找我什么事?”听着男人的嗓音很年轻又很陌生,唐曼柔皱皱眉,感觉对方不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毕竟语气不算客气,甚至有点倨傲。
“有兴趣见一面吗?”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见你?”
“你前不久才来过我家,不记得了?”
眼瞳一颤,唐曼柔的神色喜忧难辨,“你是路董的儿子?”
似乎是对这个身份不满意,路鸣不爽的补充道:“也是尤依云的朋友。”
由于上次在路荣家里堵依云的时候,唐曼柔的注意力都在依云身上,所以对路鸣的印象不深。
但是她的确记得,路鸣曾当她的面替依云打抱不平,还被路荣斥责了一句,便逐渐有了笑颜,“没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跟你谈谈。”言简意赅的路鸣,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够明确,便加了一句,“有关依云的。”
毫不犹豫,唐曼柔便一口应下,“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正心焦呢,路鸣就主动找上了她:对方是依云的朋友,定然比尤雪菲了解依云的真实状况。
“那你下来一趟,我就在大堂等你。”
“行。”
挂了电话,唐曼柔怕怠慢了路鸣,手忙脚乱换好了衣服,就匆匆去往一楼。
远远地一眼,唐曼柔便认出了长相优越的路鸣。
同样的,路鸣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见她素面朝天,眉目憔悴,还略显意外的抬了抬眉。
虽然路鸣对长辈不怎么尊重,唐曼柔却很喜欢路鸣不爱拐弯抹角的性子,对她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能看出路鸣很关心依云,她作为依云的母亲,如何能不动容。
两个没什么干系的人聚到一起,且隔着那么大的年龄差距,氛围本该尴尬,路鸣却神色自然,唐曼柔也泰然处之。
许是不想让路鸣感到不自在,唐曼柔较为热情的主导起话题,“那个,我知道依云朋友很少,你能联系我,我还挺诧异的。”
不以为然的压低眉毛,路鸣大大方方的回道:“有什么好意外的,我看上尤依云了,不对,确切的说,我喜欢她。”
唐曼柔闻言一愣,继而轻笑出声,“你这小伙子还挺直接,你是路董的儿子,不缺女人的?不过我女儿能被你喜欢,也是她的福气。但是,你喜欢她,特地来告诉我,我好像——帮不上你?那天你也看到她不想认我。”
路鸣率性耿直,唐曼柔也坦诚以待,两人交流起来竟然毫无障碍。
“我没说让你帮我呀,她都不认你,我讨好你有什么用?”
路鸣说话能把人噎死,换作常人估计有些下不来台,可唐曼柔常年在国外都戴着面具跟人相处,虚与委蛇的日子过久了,便觉得路鸣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挺可爱的。
“那你找我是为什么呢?”
“那我就直说了。我呢,没那个本事调剂你和尤依云的关系,也不想这么干。作为母亲,你确实对不起她,所以你说过要弥补,要赎罪,算数吗?”
路鸣先掐灭唐曼柔或许会萌生的念头,表示别指望让他去干得罪依云的事,才提出,眼下有个机会,唐曼柔能履行一下当母亲的义务。
唐曼柔又是一愣,然后浅浅扬唇,“当然算数。”
见唐曼柔态度良好,路鸣淡淡点头,眸色却越来越深,“你知道——依云和聂清奇的事吗?”
从路鸣的嘴里听到聂清奇的名字,唐曼柔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复杂。
出于母亲对女儿的保护心态,她不确定该不该去遮掩和防备。
“你不用有顾虑,你知道的没我多,我不会因为那些就改变对尤依云的看法,更不容许别人诋毁她。”
闻言,唐曼柔震惊又纳闷儿,不相信路鸣真的不介意。
看穿唐曼柔强烈的警惕是出于何故,路鸣不悦的斜扯嘴角,“你跟你女儿这方面还挺像。”
“啊?”唐曼柔听得一头雾水,便不晓得路鸣是在讽刺她。
“瞧不起人呗,你们是对富家子有误解,还是单纯对我有偏见?我看起来就那么坏?都跟你说了我知道的比你多,还能不清楚她本性如何吗?”
其实,若按照尤雪菲的说法,依云和聂清奇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的话,唐曼柔就算装作不知情,或者闭口不提,也无济于事。
挣扎数秒,她索性摊牌,若路鸣没那么善良,她也能提前替依云排雷。
“我……听尤雪菲提过一些,但我不太相信她。”
“尤雪菲?她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既然你都知情,不打算做点什么?”
眉头一蹙,唐曼柔谨慎又小心,且怀揣对路鸣的试探,“我连聂清奇的人都见不到,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依云怀孕了。”
“什么!”猛地一下站起来,唐曼柔难以置信的望着兀自掏出香烟的路鸣,“你说的是真的吗?”
唐曼柔情绪激动,路鸣倒不疾不徐的点燃香烟,“我拿这事儿开玩笑,有什么好处?”
忍着那熏人的烟草味,唐曼柔牵强的笑道:“那倒不是,只是……”
挑眉,路鸣不耐烦的弹了弹烟灰,“不是什么不是?你女儿在我家说的话,你要装作没听到吗?她是怎么摆脱尤正初的,你有想过吗?尤正初在她身上投资,如今却不敢骚扰她,你打听过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是嫌唐曼柔迟钝,还是嫌唐曼柔对依云所受的苦感触不深,路鸣脾气一上来,语气更恶劣。
经由路鸣点拨,唐曼柔不再质疑依云是否怀孕,她面色蜡黄,身体轻微颤抖,像是要站不住的样子。
察觉到唐曼柔不堪承受,路鸣于鼻腔发出一声闷哼,生硬的面孔稍稍柔和,“假如你真觉得愧对尤依云,就不该让她那么活着,她配的上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走投无路仰人鼻息。”
心头一震,唐曼柔定定看着路鸣,眼中既有感激又有酸楚。
她很谢谢路鸣能来找她且告诉她一切,也相信路鸣对依云是真心的。
扶着桌面慢慢坐回椅子上,她好似在问自己,又好似在求助于路鸣,“那我要怎么救我女儿呢,她不理我,我也见不到聂清奇。聂清奇要结婚了,她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不能犯和我当初一样的错……”
听到唐曼柔的喃喃自语,路鸣心道:算你还有点觉悟。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纸的边缘有撕裂的痕迹,上面用签字笔记着一个地址。递给唐曼柔,他努努嘴,“喏,聂清奇在市里落脚的地方,也是尤依云被禁足的地方。”
“被禁足?”没有立即接过她费尽周折也拿不到的东西,唐曼柔只关心依云的处境是否很不好。
“为了保胎,不让她乱跑呗。”
搭在桌面的手指渐渐收紧,唐曼柔听了路鸣的回答,对聂清奇如此对待依云的做法,反应不轻。
而假作不经意提起依云现状的路鸣,在捕捉到唐曼柔对聂清奇的敌意后,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
“唐夫人,未免你弄巧成拙,容我说两句难听的话。”
抿抿唇,唐曼柔宽容的做出请的手势。
见状,翘着二郎腿的路鸣这才直白的警告道:“尤依云不想让你干扰她的生活,是因为她觉得她已经靠自己解决了难处,殊不知她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你怎么和聂清奇较量我不管,但你最好做什么都别让尤依云知道,否则会得到什么效果,你懂的,她可能会帮着聂清奇与你对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鸣不提醒的话,唐曼柔还真的没考虑到这点,可路鸣如此替她着想,图什么?
“我明白,纵使我更该说谢谢,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对我女儿这么尽心尽力,不惜跟聂清奇作对,给你父亲添麻烦,为了什么?”
耸耸肩,路鸣扬起他的招牌式坏笑,点漆似的明亮眼珠映出不可一世的自信,“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喜欢尤依云,这辈子赖定她了!她和别人纠缠不清的话,我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场的机会?”
言毕,路鸣迈着长腿起身,只留给唐曼柔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