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并不知晓唐曼柔跟路荣的关系,当然就没把那声“唐小姐”往唐曼柔身上联想。
但路荣用有人想见她的借口骗路鸣回家,恰逢真有客人到访,她只担心事情会穿帮,便不自觉的看向路荣。
谁料路荣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紧张,好似来客不是巧合,依云才觉出蹊跷。
面带狐疑的凝望门口,目视着施施然走进来的贵妇人,依云瞳孔一颤,脸色煞白。
唐曼柔本人比她在网上看过的照片更加漂亮,也更有气场,那华丽的衣服,珠光宝气的打扮,都彰显着唐曼柔今非昔比的身份,衬托出唐曼柔活得有多滋润。
一进门就和依云对上视线,唐曼柔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手上为数不多的依云的几张相片,是她通过各种渠道获取的,她曾无数次细细端看,可当见到真人,她还是会惊异于基因的奥妙和血缘的强大,让她不必辨认,只凭母亲的本能,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正是被她抛弃的女儿。
“依云。”红着眼圈,唐曼柔微微张嘴,叫出依云的名字时,连嘴唇都在哆嗦。
这么多年了,她回国这么多天了,她终于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孩子。
愕然多时,依云这才回神,她迅速又果决的错开视线,且噌的一下站起来。
深深低着头,依云的指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她不怪路荣设了个局中局,只怪唐曼柔不死心,非要将她逼到如此狼狈又痛苦的境地。
唐曼柔能请到路荣这么重量级的帮手,也不知代价几何,哦,她倒忘了,现在的唐曼柔乃是人上人,和路荣有交情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呵呵,依云似笑似哭,眼中映着自嘲也透着痛恨。
“怎么了?她是谁?”不明白依云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表现得很不妙,路鸣也跟着站了起来,且对不速之客唐曼柔竖起敌意。
见依云失态,却硬撑着没有愤然离席,或对自己投来怨愤的眼神,路荣歉疚的想:这丫头教养真好,只期望她不要记恨我……
“我是她的妈妈。”唐曼柔不认识路鸣,但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瞧着依云埋头不语,她怕下一秒依云就要拔腿逃离,便试探性的朝对方走去。
路鸣调查过依云的背景,便知道唐曼柔是个抛弃亲生骨肉,不管孩子是死是活的狠毒女人。
是以,他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依云的母亲,就减少对唐曼柔的鄙夷。
弄懂依云为何反常后,路鸣再度看向依云,眼中盛着担忧。
依云的脸蛋被垂落的头发完全挡住,他观察不到依云的表情,却注意到依云攥在一起的手指,指骨关节分明,便厉声喝止唐曼柔说:“她不想见你,看不出来吗!”
及时反应过来唐曼柔的出现不在依云的意料之中,那一定是路荣搞的鬼,路鸣又把愤怒转移到路荣身上。
他目光阴郁,面如寒冰,胸腔囤聚的火气由内至外的散发出来,“你骗她?”
路荣理亏,不欲狡辩,可依云和唐曼柔之间的纠葛,还轮不到路鸣帮依云做主,“阿鸣,别这么不懂事,让依云自己处理。”
言毕,路荣面色复杂的对唐曼柔客气道:“这是我儿子,性子一向毛躁,他说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你姑娘我给你找来了,其他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路荣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境况给难住。
麻烦是他一手制造的,便该由他收拾和说明。
制止了冲动的路鸣,安抚了不知所措的唐曼柔,他才抱以愧色的看向依云,“丫头,原谅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接下来你是要跟唐夫人聊聊,还是要走,我都不会再干预,你也不用考虑是否会失礼。”
闻言,依云本该卸下顾虑,只凭意愿行事,毕竟路荣只是提供给唐曼柔一个见到她的机会,不是要充当和事佬,那她怎么做,都不存在得罪路荣,对方并非不通情达理,大约是碍于人情才接受唐曼柔的委托。
冷静思考,反复衡量,依云深吸一口气,终是坐回了椅子上。
见状,唐曼柔面上一喜,忙来到餐桌边。
“阿鸣,我们出去。”
唐曼柔和依云要解决私人问题,路荣和路鸣不便旁听,绅士的路荣主动离席,顺带提醒路鸣。
路鸣尊重依云的选择,可还是不放心,于是一步三回头,只退到门口就不愿再挪动一步。
拉开椅子,唐曼柔想挨着依云坐下,却见依云触电般起身,且退到离她很远的地方。
“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我之所以没有立刻走人,是想跟你当面谈清楚,免得你不肯善罢甘休,为了见我而不择手段,影响我的生活不说,还要给我周围的人添麻烦!”
依云扭过脸,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唐曼柔,言辞还冷酷无情,唐曼柔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跟依云保持距离。
“你恨我,我理解。”
“难道不应该?”
被依云用讽刺的语气反问,唐曼柔心里针扎似的疼,“应该的,谁叫我活该呢。”
唐曼柔毫无预兆的自嘲,引来依云更愤怒的回应,“你说这话给谁听?博同情?装可怜?还是觉得摆出忏悔的姿态,我就能原谅你了?二十多年,你都心安理得的过来了,如今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发现自己应该赎罪?”
不等唐曼柔解答,依云便猜测道:“你这迟来的母爱,是因为牵挂我,放不下我吗?不是!你只是怕自己死了以后下地狱,你求的是你一个人的心安!你当初生下我,抑或是抛弃我,到现在回来找我,说要弥补过错,有一次问过我的意见吗?你给了我一条烂命,就想让我感念你的伟大?从而容忍你一切自私自利的行为,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
依云说到激愤处,用词愈发刻薄,言语愈发犀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眸子通红,歇斯底里,每吐出一次怨气,都像要耗光全身的力气。
被依云谴责到羞愧难当,唐曼柔滚烫的泪水滑落眼眶。
她一边抽泣,一边点头,“对,你说的对,我确实罄竹难书,也确实不可饶恕。我把对大人的不满,施加在一个小小的婴孩身上,你怎么骂我都不过分,我也没脸面辩解。可是等你发泄完了,能不能听妈妈说两句?”
“错了就是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闭上眼睛,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依云的睫毛淌下来,她声音疲惫,但态度明确。
伤害已经造成,施暴者帮她涂点药,她就可以跟捅她一刀的人尽释前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吗?这不可能。
她们母女二人,没有修复关系的必要,彼此放过,不再互相折磨,就是最好的结果。
唐曼柔硬要纠缠,无异于把她早已埋葬的死掉的那副躯壳再掘出来鞭尸,何苦?何必?唐曼柔或许能好受一些,可她呢?
“就是因为错了,才要改正。依云,你别推开妈妈好不好?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承认我不配当母亲,我也没有生过第二个孩子,我以为你很可能活不下来,因此我……”
神情麻木的瞥了唐曼柔一眼,依云冷声打断,“你现在当我死了,也不晚。并且,这样最好。”
“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怎么能当你死了?依云,你别说气话好不好?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妈给你跪下行吗?”唐曼柔急得哭出声,且真的膝盖一弯,就那么跪在地上了。
唐曼柔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依云,便用极端的方式来恳求对方,可这样的办法无异于强迫。
望着跪地不起脸上涕泪涟涟的唐曼柔,依云没有一丝心软的迹象,反而倍感厌恶。
做母亲的给孩子下跪,她恐怕要遭到天打雷劈的惩罚了,唐曼柔连请求宽恕都这么强势,咄咄逼人,可有一秒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想过?
该说唐曼柔卑鄙还是愚蠢呢?依云不知,只是更加确信不能给唐曼柔留有希望,她下半生,还是下辈子,都排斥和这个女人产生联系。
“随便你,要说的我都说完了,你爱跪多久跪多久,跟我没关系!”
唐曼柔自以为是的卑微,没有赢得依云的妥协,依云丢下一句铁石心肠的话,就从她身边走过。
一把拉住依云的手,唐曼柔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让依云回心转意,便有些束手无策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弃。
目光凄迷的仰视着依云,她嗓音嘶哑的商量道:“那你来提要求好吗?你想让妈妈怎么做,妈妈就怎么做,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你解气!你爸对你不好是吗?我会跟他算账的!还有尤雪菲,还有宋芸,我会让她们一家人都付出代价的!”
唐曼柔执迷不悟,依云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让我受苦受难的罪魁祸首是你!你怎么好意思推卸责任!我提要求?我要求你和从前一样音讯全无,对我不闻不问!我要求你消失,你做的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