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云不算胆小如鼠的人,但把她孤零零扔在这荒郊野外的古堡里独自过夜,她还是会肝儿颤的。
尤其一些外国恐怖片的场景中,建筑物越古老,诡异程度就越深,大白天都让人瘆得慌,更别提是晚上,何况她对这栋房子还不熟悉。
越想,依云就越打怵,甚至连远处随风轻拂的窗帘都开始看不顺眼。
依云没有提出异议,聂清奇便打了打响指,故作有求必应的样子,“刘管家,今晚你们先回去,尤小姐不喜欢这么多人陪着。”
“不不不!我改主意了,我忽然觉得人多挺好的!”慢半拍的依云急忙出声阻止,那口是心非的模样娇憨极了。
聂清奇见状忍俊不禁,他抬手掩住嘴角的弧度后,装作一脸的怀疑,“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依云哪敢迟疑,就差竖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了。
套路成功,聂清奇一脸的平静,让人寻不出一丝狡猾的痕迹。
但他也并非不能让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房子闲置太久,肯定要花些时间打理,你先忍耐一下,等一切都布置好了,我会让刘叔裁掉一半的人手。”
“一半也不少了……”依云并没有很高兴,歪着头嘀咕出声。
明明听清了依云在嘟囔什么,聂清奇却故意询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我说你这么安排挺好的,对!”笑容可掬的依云努力糊弄着聂清奇,以免对方发现她的口不对心,真把她丢在这里练胆。
“是吗?你觉得好就行。”聂清奇也不是吃素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方面,他比依云演得还到位。
发现自家少爷有捉弄依云的恶趣味,孙妈和刘管家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同时被依云蹩脚的演技逗得眉开眼笑。
“对了,协议书你拟好了吗?”脸都快笑酸的依云,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不急,先吃饭。”蹙了蹙眉,聂清奇似乎不愿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提及此事。
注意到聂清奇避讳的神情,依云这才想起代孕的事要保守秘密。
怨怪自己太冒失,她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还好她透露的信息不算多,没有酿成大错。
心里过意不去,她面带歉疚的看向聂清奇,怕对方因此生气,或者把她当成不守信的人。
见聂清奇只是翻阅着菜单,脸上没有其他情绪,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甜点你一般喜欢吃点什么?”聂清奇头也不抬的打听着依云的口味。仿佛并未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布丁。”依云的声音极小,大约是刚才的教训让她不敢再多说话,一副谨言慎行的姿态。
“今晚就上这一页菜,把甜品换成布丁。”
“好的少爷。”
佣人接过菜单正要去厨房,聂清奇却又把人叫住叮嘱道:“以后每餐吃什么你让厨房自己拿主意,不需要尤小姐过目,每天换换花样,营养搭配均衡就好。”
“好的少爷。”
听着聂清奇还愿意为她解决点菜的头疼事,依云便趁着离餐桌最近的佣人走开时,用口型朝聂清奇说出“对不起”,为之前的过失道歉。
抬起手,聂清奇用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像是在暗示依云下次说话之前先思量一番,不要再脱口而出。
点点头,依云对此表示认同,且朝聂清奇讨好般笑笑。
就这样,两人仅凭没有言语的互动,就抹平了刚刚的那点不愉快,默契得仿佛相识多年。
不多会儿,厨房奉上精心烹制的大餐,色泽鲜美,十分诱人。
早就饿了的依云,已经按捺不住要狼吞虎咽一顿的冲动了。
拿起刀叉准备开动时,她发现聂清奇还在慢条斯理的品尝红酒,便不好意思先动筷子。
被依云巴巴的盯着,聂清奇无奈的笑笑,“我习惯饭前喝点葡萄酒开开胃,你先吃,不用顾及我。”
既然聂清奇发话了,依云便没有理由再假装淑女了。
将耳边的头发撩到颈后,她把每道菜都拨了一部分到自己的餐盘里,胃口非常好的样子,完全不在乎女生的食量要有所掌控。
瞧依云吃得津津有味,吃得专心致志,聂清奇不禁莞尔一笑。
他还从没见过在他面前吃饭吃得这么心无旁骛的人,尤其是女人。
大多数女人和他一起用餐时,都只顾着搔首弄姿、暗送秋波了,正常一点的也会格外注意自己的吃相,比猫咪还斯文,反倒虚假不自然。
其实依云的进餐方式并不特别,既不是大快朵颐那样豪迈,也不是细嚼慢咽那样矜持。但就是那种认真吃饭的满足感,会让周围的人感到极其舒适和放松。
依云吃得专注,没有发觉自己成了聂清奇眼里的风景。
聂清奇看得也专注,还时不时给依云夹菜。
餐后甜点送上来时,依云已经吃得很饱,聂清奇却没怎么动。
或许吃饭这件事早就不能令他愉悦,而和依云一起吃饭的氛围,让他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愉悦,他就索性只看不吃了。
毕竟,作为生意场上的翘楚,例行公事要去饭局应酬的他,吃饭都带着目的性,就很难吃出单纯的幸福感。
晚餐结束,聂清奇支走了孙妈一众人,将打印好的文件推到了依云眼前。
“你看看有没有不满意或者还需要商榷的地方,或者想加些别的条件,都可以谈。”言毕,聂清奇静等着依云浏览之际提出问题。
从头至尾看完后,依云对协议条款毫无意见,“没问题,很合理,很具体,可以签字了吗?”
沉吟片刻,聂清奇才将签字笔递过去,“当然。”
果断签好名字,依云没有一丝迟疑,然后将纸笔都还给聂清奇。
握着笔杆,聂清奇深深看了眼依云提醒道:“一旦我也签了字,合约立即生效,你确定没有其他问题?”
搞不懂聂清奇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依云心道合同没毛病啊,何必要一再确认呢?
她的确无需知道聂清奇找代孕的原因,也无需打探聂家的隐私,更无需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除了给聂清奇生孩子,两人互不干预私生活,合同上对她再无要求,根本没什么好斟酌的。
然而聂清奇怎么会是婆婆妈妈的人,他的反常必有缘由,只不过依云没有悟出来罢了。
代孕这样的交易本就特殊,女人生孩子所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再者,在交易中明显处于弱势的依云,多提些条件做保障是无可厚非的。
因此,依云要是想趁机加码,表现的贪一些,聂清奇不会拒绝,可依云貌似没往那方面想。
“聂总,我识字,也看得懂合同,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不是想反悔?”
闻言,聂清奇哭笑不得,垂头就大笔一挥。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既然是做生意,就算有心慷慨也不能表现出来。
合同一式两份,依云把自己的那份拿到手,神情才变得踏实。
直视着依云那双明净的眼眸,聂清奇突然很好奇。
眼里看不到钱的人,到底会对什么东西心动呢?
按理说,没有贪念的依云,从小应该生长在精神和物质都很富足的家庭才对,又为什么会和自己的父亲闹成那样?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回答。”
“我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吗?”
“知道不代表了解真相,比如,你的名字。”提出疑问的同时,聂清奇仔细观察着依云的表情,但凡依云有一丁点反感他就不再寻根究底。
愣了愣后,依云陡然发笑,并不介意的样子,“哈,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关注到这点的人。我和池锦程做了三年的假夫妻,他都没注意到这点呢。”
“你是想问,尤正初的公司名字叫依云,我也叫依云,他应该很珍视我才对,为什么现实却是相反的?”
捕捉到依云眼中清晰可见的伤痛,聂清奇沉默不语。
“只是巧合罢了,我一出生,我妈就不要我了,她在襁褓里留下了写着依云的字条,我的养父母就以为那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其实那只是我身世的线索。”
带着自嘲的语气,依云从没向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却在聂清奇面前自然而然流露出真感情,不带伪装和盔甲。
“我是被我养父母养大的,长大后才被尤正初接走,然后被当成尤家的马前卒,哪里用得上就往哪里搬,我叫什么,和他爱不爱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养父母当初对我视而不见该多好,连亲爸亲妈都不要的孩子,长大成人又能有多幸福呢?可我不能这么想,我不能因为一个人作恶,就去否定其他人向善的意义。”
听到这里,聂清奇眉头打结,只觉得胸腔闷闷地。
原来依云不是没贪念,只是无欲无求。
对依云来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没有被亲人爱过,甚至被亲人折磨,有钱,或许会带来更多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