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事了,帝胤自天岌山归来,空手而返。
忘川乡依旧是那个忘川乡,永远被云雾遮掩,天间从不及日,那处简单的小茅屋旁,有一株枯树,枯树上缠绕着老藤,树下是一方石台。
石台偶尔可以用来下棋,偶尔可以用来吃火锅,但人多时,往往还是会在小茅屋前,另起一道木桌,方才坐得下一家人。
帝胤思考了很久,是哪里出了错?
他与凡尘,落入晚岁真人那个简单却无解的算计便罢了,谁曾想那晚岁真人,也着了道,还连着了两次。
“真烦。”
帝胤郁闷道。
此刻复盘,他大抵才明白,无论是凡尘、晚岁真人亦或者他自己,都犯了一个上位者很容易出现的疏忽。
无论是无比强大的威胁,还是极其细小的变数,他们往往都能谋算到,但对于思维中习以为常的,且依赖自身的问题,却往往会因为强大的自信,会下意识忽视。
恰在此时,那位月白色襦裙的姑娘,也正巧回来,如同空灵回雪,眼眸中却带着淡淡的失落。
这是很好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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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也没有达成目的。
月姑娘静静走来,有些委屈的坐在了帝胤的怀里,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她不肯与我回来。”
这说的,自然便是前去找寻幽渊,却被拒绝的事情。
闻此,帝胤也觉得无奈。
若是这姑娘想要傀儡,亦或者想要个奴仆,总有无数种办法,将人掳来,偏偏她想要的是家人。
对方不同意,谁也不可能强来,单单是她都不会允许。
“那你下次在多问问吧,左右这种事情的失败算不得失败,与我又不同。”
帝胤深知,此次他的失败,便是真的失败了。
因为他此行并非前往去阻止晚岁真人复活太玄冥帝,他知晓此事几乎没可能成功,所以他的目的是太玄断臂。
谁料被人摘了桃子,让他郁闷异常。
“公子也没有找到想要的?”月姑娘偏着头,静静问道。
在她看来,这是很稀奇的事情。
毕竟帝胤亲自出手了,那么普天下之下能够阻止他的,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按理应该都不在北疆。
“是彼岸红尘的那个小紫姑娘,阻止的您吗?”
闻此,帝胤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阻止他的不是紫千红,紫千红阻止的是晚岁真人。
但他同样有些诧异,那时应该还在忘川乡睡觉的月,竟会知晓这件事情。
“你在忘川乡里,感受到了那位紫姑娘突破吗?”
帝胤有些诧异,按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否则她的处境便会有些危险。
忘川乡存在的意义,便是为月姑娘做屏障,隔绝天地与她的联系,所以哪怕她数次现世,也都会藏在雾霭之间,依旧藏在忘川乡内,使的天地无法察觉。
但如此,月也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世事变迁,除非特意去了解,就像是此行去寻找幽渊一般。
问题是,她那时应该在睡觉,并没有借助忘川乡的雾霭,显身世间,有机会了解那些事情。
那么月应该不曾知晓紫千红的变数。
月姑娘微怔,方才知晓那个小紫姑娘,原来也突破了境界,着实让人惊讶。
但她那时,为了离开忘川乡,去北疆云荒谷见幽渊,在沉眠积蓄灵韵,并没有过多了解世间,所以还真是才知晓此事。
月姑娘顿了顿,道:“我曾经追寻过娘亲的步伐,偷偷去彼岸红尘看过一眼。”
她虽总是在忘川乡生活,几乎难以离开,经常会忘极多的事情,但总有一直惦念着的,忘不掉的人。
帝胤自然是一位,那位等闲妖主同样也是一位。
月姑娘曾经听闻,等闲妖主将那颗世间最珍贵的果实,赠予了彼岸红尘的那位音夫人,那位音夫人又将果实,赠给了一个小姑娘。
随之等闲妖主去看了她们一眼,月在知晓后,也不由得追随着养母的脚步,去看了一眼,想遇见养母一面。
虽未可得,却有了别的发现。
那时,暗中见到了年幼时的紫千红,正在修炼《九死不悔》。
自很小的时候,紫千红颓然弱小的身躯下,便蕴藏着极为坚韧的意志,眼眸深处是让人羡慕的神彩。
听到月姑娘的夸赞,帝胤苦笑一声。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虽然早些告知,于帝胤的计划而言,也未必会有什么变化。
但他过去便不会以为紫千红是个蠢的,不会产生想要意图利用的打算。
结果此事偏被紫千红反过来利用,借以削减了晚岁真人的警惕心,成了她算计晚岁真人的筏子。
让他显得有些蠢。
听到帝胤的苦闷之言,月姑娘悠悠偏着头,稚嫩的脸颊轻轻鼓着。
“公子又没问。”
他没问,于是她没说,这非常合理。
帝胤一时无言,轻轻揉着月姑娘的头,反而觉得更郁闷了些。
……
……
有风起,吹拂两人的衣裳,微动河面的些许波纹。
忘川乡内的辽阔天地也入了秋,遥遥望去,黑湖彼岸的无尽连绵大山,那些幽树都隐有凋零,让此间本就没什么颜色的天地,更静煞了两分。
帝胤忍着胸口的剧痛,想着紫千红的抉择。
一如很多年前的他们。
“我真的做错了吗?”
帝胤的声音很轻,并不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但心中还是产生了这个疑问。
化作一抹晨曦的紫千红,真的很像很多年前的他们,让帝胤不禁勾起了许多回忆。
不知为何,面对公子帝胤这个问题,月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静静的思考了很久,见到帝胤不停咳嗽,发现他的新伤极重,竟是到了难以抑制,甚至几乎引动了旧伤的地步。
月轻轻扬手,狠了狠心咬破指尖,悠悠浮起一滴月露,如同秋华融雪,化在了帝胤胸口,极快的镇住了他的伤势。
“对与错,都是世人在乎的,于我而言没什么意义。”月姑娘说道。
“那什么对你有意义?”
帝胤有些好奇,因为他知道,对曾经的月而言,她自己的生与死,都未必有足够的意义。
“你活着,才有意义。”
(卷三,忽如一夜春风来)